“坐,当着我的面,再给我挖个洞出来。”陆子安朝旁边的椅子点了下下巴。
再挖一个洞?
应轩抻长了脖子,都要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老老实实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倒是目不斜视,陆子安让他做他就做。
首先是勾勒出竹叶,然后是竹竿,慢慢渲染成竹林……
没毛病啊!
瞧这熟练的手法,一看就没少练过。
陆子安满意地夹起一筷子面条,然后就看到应轩一刀子戳了进去。
吓得他面都掉了。
“手没事吧?”陆子安紧张地看着他。
“没事……”应轩苦着脸嗫嚅道,头都不敢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竹子里面有这种斑点,我就想挑深一点……”
斑点?
陆子安有些疑惑地拿了过来,果然,被削除了表层的竹筒,里面露出了深深浅浅的斑痕。
有大有小,颜色有深有浅,看上去极为可怖。
“所以你就一直挖?”陆子安拧着眉不可置信地道:“然后就打穿了?”
“……嗯。”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陆子安拿过刻刀,轻轻刮磨几下,果然就露出了里面那些斑点。
“先吃饭吧。”陆妈把面推过来:“不急着这一时。”
陆子安嗯了一声,跟应轩道:“你等会去我书房一趟。”
感觉跟老师叫犯了错的学生去他办公室一模一样。
结果刚吃完早餐,吴雪芹就来了。
当然,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老父亲。
这么急切?
不是说好的上午都行?
陆子安请他们坐了下来,没说几句话,吴老先生就迫不及待地道:“陆大师,我想请问你是否会软木画?”
这个……
陆子安摇摇头:“抱歉,我不会。”
“大乱子?”陆子安没怎么在意,夹起一筷子面慢慢地吹:“什么乱子。”
也就一项传统技艺,能出什么乱子?
他爸演的跟真的似的。
“其实,当初的软木画非常出名。”陆建伟也端也面在他对面坐下,沉吟道:“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软木画百年发展史上的黄金时代。
那时候,主要订单来自国外,让软木画一度成为福州外贸出口的支柱产业,上万人投身这行,很多甚至是农闲时的农民。
当时,在软木画的发祥地西园村,只要会拿筷子的小孩,就能帮着大人粘贴树叶。”
那时候的上万人!
什么概念!
全民参与啊!?
那倒是挺有意思的,如果木雕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走在长偃市街上,不少人随手拿出来的玩意儿就是自己雕的。
——那多有意思!
陆子安夹着面忘了吃,饶有兴致地道:“小孩子也能做的?那不是挺普遍,难度不高吗?”
“难度很高。”陆建伟叹了口气:“工艺复杂,没有经过培训的,仅仅能做点皮毛工作,具体的还是得专业人士来。”
“那到底是什么乱子呀?”沈曼歌等不及了,眨巴着眼睛道:“陆叔叔你快说呀。”
“对,爸你继续。”
还是这个比较重要。
陆建伟叹了口气:“质量监控不过关,因为大量外行人进入软木画行业,又不受监管,许多偷工减料、做工低劣的次品也混入外贸出口的队伍,给整个行业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后面订单锐减,最后就索性渐渐没了消息。”
杀鸡取卵,大概就是说的这种了。
因为那场风波,软木画遭遇了灭顶之灾。
会的人要么转行,要么已经过世了,无年轻弟子传承……
毕竟这个成本这么高,就算做成了也卖不出去,谁愿意再来学?
沈曼歌皱了皱鼻子,忍不住吐槽道:“真是鼠目寸光,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谁说不是呢?
明明是崛起得最迅猛、名气最盛的技艺,最后却也是败得最快消失得最彻底的。
那些人捞了一笔就跑,只坑死了那些认真做事的老匠人。
夹了一筷子面条,陆子安蹙眉道:“既然这个软木画曾经这么风光过,就说明它还是有发展前途的,为什么后面再没人扶持?”
“因为扶不起来。”
陆建伟摇摇头道:“首先,它材料非常贵,一件作品耗时极长,作品自然不便宜。其次就是,连本地人都很少知道软木画了,认识软木画的福州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小时候我家很多,为什么现在卖这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