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聂宅。
明明是春光如许花开盛世的季节,坐在花园藤椅里的聂慎行,却宛如身处秋风萧瑟之中,满目的苍夷。
聂慎言远远地看着兄长愈发瘦削的身材,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和痛惜。
“大哥,”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怎么在这里?没有去午睡?”
“睡不着,”聂慎行摇摇头:“生怕这一睡,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还有好多的遗憾,还有好多的心愿没有完成。
聂慎言听到这话,鼻子顿时一酸。“大哥,你别想多了,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不长了,”聂慎行喃喃道,“不知道哪一天,就这样撒手而去了……”
说着说着,他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最近这样的咳嗽,越来越频繁了,他已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时日无多了。
“大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聂慎言帮他捶着后背,神色很是担忧。
自打大哥回公司主持大局之后,又是日夜操劳,加之最近一连串的事打击,他的身体更加差了,整个人也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
聂慎行拿出帕子捂住嘴,又是忍不住连续不断地咳嗽。
咳着咳着,他的脸色就变了。
然后,他慢慢地摊开了那张帕子,聂慎言看到,那帕子上,竟然有好大的一滩血迹。
鲜红鲜红的颜色,刺激到了她的眼睛。
“大哥!你吐血了?”她顿时魂飞魄散,惊得三魂去了两魄。
聂慎行迅速地将帕子收起来放在怀里,脸色很镇定,“别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咳了点血。”
聂慎言震惊地盯着那帕子,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起来。“大哥,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聂慎行依旧神色淡淡的,似乎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没什么大事,你别告诉父亲,让他老人家担心。”
聂慎言鼻子一酸,差点要落泪,“大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这些?”
“告诉你们又能怎样?”聂慎行苦笑道,“我的病我自己清楚,连医生都无能为力,告诉你们也只能平白让你们担心。”
“大哥……”聂慎言哽咽,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聂慎行望着这明媚的春光,神色惆怅地道:“只是可惜啊,这样好的春色,恐怕也看不了多久了……”
聂慎言听着兄长这包含遗憾和悲切的声音,心头哽塞,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聂慎行又喃喃道:“人固有一死,我早有心理准备,能早点去见故人,也是一大好事。唯一的遗憾,是未能听到小姝叫我一声爸爸。”
这段时间,他也派了人到处找连姝,可是,始终没有消息。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一个人要藏起来,找到她谈何容易?
可是他不甘心啊,他刚刚才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还是跟他最心爱的人生的,可是还没等到他们父女相认,他就要这么走了,人生最大的不幸,莫过于此。难道,他真的要带着这个莫大的遗憾进棺材,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她一个女孩子,还带着个瘫痪的奶奶,未来的日子,她要怎样度过?她会怎样地辛苦?想他枉为人父,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真是世间最大的讽刺。
水儿,我真是愧对于你啊。聂慎行心里这么想着,便觉得心脏的位置又隐隐作疼起来了。
“大哥,你别这样……”聂慎言看到兄长这伤心欲绝的样子,也忍不住泪湿眼眶。
聂慎行神色悲凉地,喃喃地道:“我知道她短时间内不会接受我,我也不敢奢求她能接受我,毕竟,把她从小抚养长大的连老太太也是因为此事而发病的,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我也没有脸面去要求她什么。可我已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等她开口了。就算她不肯叫我一声爸爸也没关系,我只想在临死之前,还能再见她最后一面。可是这孩子心怎么就那么狠呢?连声招呼都不打,说消失就消失了,而且一藏就藏这么隐秘,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慎言,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我的女儿了?”
听到这些话,聂慎言再也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她咬了咬牙,好似下了什么决心,终于说了出来:“大哥,我知道连姝在哪里!”
聂慎行一惊,看着妹妹笃定的眼神,彻底怔住了。
江城市。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水乡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