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了。
但是,又流产了。
她从台阶上跌落下来,把孩子摔没了。
从一个毁灭性的打击里还没有恢复过来,又掉入了另一个残酷的打击里。
人生最惨痛之事,莫过于此。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眼底深处,是无尽的黑暗。
床边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大家都在劝她想开,都在让她保重身体。
她像具尸体一样躺在那里,眼神呆滞,浑身上下一点生气都没有。
她不吃不喝不说话,谁来都不理,谁劝都不好使。
她就这样熬着,熬着。
她想,也许,熬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就解脱了。
胡蝶是在第三天得知消息的,她匆匆赶来,哭着自责不已:“对不起小姝,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把你怀孕的事情告诉你,也许,这孩子就不会掉。”
“掉了,也好。”连姝终于出声,却是虚弱得几乎没有力气说话。
“反正这孩子,是畸形物,生下来也是傻子,不是吗?”
她古怪地笑着,喘息着,脸上绽开一抹颓废艳丽的绝望之花。
胡蝶捧着她的手,哭得更加伤心难过了。
深夜,病房里静悄悄的,整座城市都沉睡在了浓浓的夜色当中。
连姝从床上爬起来,扒掉手背上输液的针头,悄无声息地绕过坐在床沿打瞌睡的赵妈,轻轻地,像一缕幽魂一样的飘出了房间。
走廊上的日光灯被关掉了,只有护士站那儿还亮着灯,透着瘆人的惨白。一个护士正低着头写着什么,到处都很安静,安静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医院。
连姝脚步悬浮地从安全通道上一级台阶又一级台阶的走了上去。
她很虚弱,浑身没有什么力气,肚子很痛,那里刚流逝过一个小生命。
她艰难地扶着墙壁上安装的扶手,一步一步的挪动着脚步。
每走一步,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的颤栗。
直到终于走到了天台。她这才像是落水的人,终于看到了浮木。
又像是漂泊了很久的游子,终于看到了家一样。
她慢慢地走过去,走到了天台边上的护栏边,迎着夜风,张开了双臂。
她瘦得脱相,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的身上,被风一吹,显得愈发空荡荡。
她就那样张开着手臂,脸上的笑,颓靡而又妖艳,绝望而又迷离。
陆明珠得到解放,一把推开连姝,朝聂少聪飞奔了过去。
“呜呜,少聪,你怎么才来?我刚刚差点被这个疯女人谋杀了……”
她哭着向聂少聪诉苦,身体颤抖着向他依偎,望向连姝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明珠别怕,她不敢对你怎么样。”聂少聪一边安慰着未婚妻,一边盯着连姝,眼珠子黑沉沉的,眼光能吃人。
陆明珠呜呜道:“她刚才还打我,少聪,你要替我出这口气呀……”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连姝的神智这时也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不发一语地,准备离开。
“你给我站住。”聂少聪怒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她的面前,不悦地道:“打了人就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刚才如果他赶不及,这个疯女人差点要将明珠给扔下楼了。
连姝抬起眸子,清冷地望着他,淡淡道:“你想怎样?”
聂少聪眸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比以前瘦多了,身体很单薄,站在那里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
她的脸孔也很白,白雪一样的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看上去很是虚弱。
但是那双眸子,却像是从水里浸泡过一样,乌黑如珠,让人忍不住着迷,又像是一汪深潭,吸引人不停地往里坠,往里坠,直到坠入看不见的漩涡里。
那一刻,他的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真是遗憾,她怎么跟自己是同一个父亲呢?
他就这样盯着连姝,盯了很久很久。
直到陆明珠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不悦地叫了一声“少聪”,他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差点失态了。
而连姝就站在那里清清冷冷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像是嘲讽,像是瞧出了他的那些龌蹉心思。
脸颊暗地里一热,聂少聪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了。
“道歉。”他语气不善地道。
连姝嗤了一声,连话都懒得跟他说,转身就要下楼。
凭什么要她道歉?陆明珠挨打,那是她自找的。
她本来跟她井水不犯河水,是她自己不长记性,非要舔着脸往上凑的。
她刚才没把她从窗台上扔下去,已经不错了,还想要她道歉?
聂少聪被她赤果果的蔑视给气到了。
“连姝,你给我站住。道了歉再走。”
他毫不客气地去抓连姝的手臂,神色有些气急败坏。
连姝不想跟他纠缠,用力地一甩手,转身就走。
但是她没有注意到,脚下就是台阶,就这样一脚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