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他值得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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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陆瑾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神色有几分惆怅,“再后来,我就被带到了派出所,我妈来保的我。从交罚款到走出派出所,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看我一眼。我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挪,每一步都想把地面砸个坑,我终于知道传说中双脚灌满铅是什么滋味。以往觉得很长的街道,突然变得很短,我希望街道能无限地延长,永远不到家。”

连姝沉默着,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失望的母亲。愧疚的儿子。

“很快我们租住的小屋就在眼前了。我妈开了门,示意我进去。我几乎是瑟缩着身子,贴着墙走进去。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害怕的人,就是我妈。她从来不打我,可我害怕面对她的眼神,如果她能狠狠地,像楼下李二的妈妈一样,挥舞着棒子撵着揍我,我心里还好过一点。想到这里,我突然大声地说:‘不会打架还打什么架?靠。我没错,我又没写上那头猪就是那个女人,是她自己太肥,是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妈突然站起身,高高地举起了巴掌,我扬起了脸,早已在心里盘算好,只要这一巴掌落下来,我立刻转身走人。可是我妈的眼神一番复杂的变幻之后,徐徐地放下了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欠的债。我不该生了你,不该怕你受欺负而让你去学跆拳道,去学搏击,是我错了。’说完,她就起身向她的卧室走去,然后一直没有出来。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我站在屋中间,不知所措。”

“过了很久,只听到我妈的声音:‘饿了吧?’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突然地软了。我缓缓地蹲了下去,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烟,慢慢地点燃,然后专注地吐圈,一个接一个。我妈居然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抽烟,表情平静。她轻轻地抚摸我的头:‘瑾年,妈妈没有怪你。’我扔下她,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过了很久,传来轻轻拍门的声音:‘瑾年,开门让妈妈进来。’”

“我抓过被子蒙上头。大概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差,她的话统统地钻进我的耳朵:‘瑾年,答应妈妈,以后别打架了。我知道,因为我的原因,让人在背后议论你。由他们去吧。妈妈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考上大学,然后,远远地离开这里。’过了很久,我听到她轻轻地叹息一声,接着是她卧室关门的声音。我开了门,门口的凳子上放着装着我最喜欢的卤鸭脖的饭碗。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说到这里,陆瑾年哽咽了。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从那以后,我不再打架,不再逃课,不再惹她生气。我很努力很用功的学习,发誓将来有出息。我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拼命地想要自己的双手,给母亲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我要带她离开这里,脱离这苦海。后来,我以全市最好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再后来,我念了大学,学了临床医学,再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合格优秀的医生。可是这些,我妈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了。”

“她会看到的。”连姝道,“她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找到幸福的。”

陆瑾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的手握着细长的杯颈,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那,那个人呢?”连姝忍不住问,“他就一直没有找过你们吗?”

陆瑾年抬起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红酒。

“他其实来看过我们,在我很小的时候,他瞒着所有人,包括他老婆,偷偷地拎着一堆礼物过来,但都被我妈扔了出去。有一次,我妈生日,他大概烧晕了头,居然按照我妈的尺寸买了一套维多利亚秘密的性感内衣。那套内衣,第二天就被我妈快递给了他老婆。他自此收敛了很多。我曾经很傻地问过我妈:‘你恨他吗?’我妈的回答,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说,‘他值得我恨?’我从此对我妈刮目相看。”

“后来,他老婆上门,要逼死我妈。我妈只好带着我连夜离开了云城,来到了b市。再后来,我频繁从杂志上电视上看到那个人,才知道,他居然是身家过亿的企业家,是云城四大家族之一陆家的掌权人。当然,这些与我无关。我只是很多年前,他酒后施暴洒落的一枚屈辱的种子,是我妈一辈子孤单凄苦的罪恶源头。”

“所以你回到陆家,是为了报复他吗?”连姝问。

“是。”陆瑾年道:“我要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提醒他,自己曾经做过的禽兽不如的事情,当年,又是怎样毁了一个女人本该有的美好人生。我改了我妈的姓,跟他姓陆,却偏不叫他爸,不跟他亲近,我要让他下半辈子都活在痛苦愧疚里,一生不得安宁。还有他的老婆,当年,差点逼死了我妈。我回归陆姓,就是要让她如鲠在喉,时时刻刻的告诉她,她的丈夫曾经如何的对她不忠。我要让他们这一辈子,都逃不开心灵的谴责和煎熬。”

连姝沉默良久,才道:“可是活在仇恨里,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啊,”陆瑾年举起杯子,微笑道,“只要看到他们不开心,我就开心。”

连姝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做呢?

用尽所有的精力,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找张氏兄弟,为父母报仇,她跟陆瑾年,又有什么区别呢?说到底,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殊途同归罢了。

所以,也没什么好劝的,每个人都有他要走的路,各自安好便罢。

玻璃外面细雨如丝飘落,天空灰蒙蒙的,天地之间一片烟雨迷离。

餐桌上的两个人,心思各异,各自眼底一片阴翳。

这时,一道惊喜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

“瑾年?莫瑾年?”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确认和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