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子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
他的床前,不仅有老伴在一旁伺候着,便是两个儿子也没有落下,都在密切关注着他的身体变化。
“哼”
他轻轻一哼,悠悠醒转过来,陈夫人立刻握住他的手,轻轻道:“老头子,怎么样,还好吗?”
陈老爷子挣扎了一下,显然是想坐起来,两个儿子充分体会到了他们老爸的欲望,双双伸出手把他扶起,陈夫人立刻往他嘴边送来了茶水,他喝了一口,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大儿子陈柏达道:“爹,目前是养好您的身体要紧,其他都是次要的。”
二儿子道陈百雄:“是啊,爹,对于我们来说,您的身体高于一切。”
“屁话,”陈老爷子喘了喘气,“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说呀。”
陈柏达沉吟不语。
陈老爷子气急了,喘着粗气,看着陈百雄道:“百雄,你讲。”
陈百雄欲言又止:“爹”
陈老爷子大力的拍着床板,喝道:“究竟怎么了,说!”
陈百雄看向他哥,他哥皱了皱眉,最终咬了咬牙,道:“爹,但凡江浙这一带与我们曾经有生意上往来或合作关系的商家,皆纷纷单方撕毁了合约,声明不再与我们有任何瓜葛啦”
陈老爷子道:“单方毁约?他们就不怕承担合约上制定的事项,单方毁约需要赔付另外一方的损失吗?”
陈百雄道:“爹,他们在毁约的时候,已经缴纳了合约上的各项赔付了——也就是说,今天,我们收入了前所未有之多的银子,然而,却丢掉了几乎是全部生意的路子,不仅销售渠道全部绷断,连各种生产原料都撤销了提供,这还不止,最要命的是,不知哪里传出去的消息说,我们陈家整体崩盘了,可能工人的工薪都难以支付,谣言四起,搞得各个工坊工人罢工休作,务必要把他们的工薪结清方继续开工,所以,现在,有些乱”
陈老爷子道:“不是收了各种毁约金吗,先给工人支付工资,稳定他们的情绪再说。”
陈柏达苦笑一下,道:“爹,别说那点毁约金只是杯水车薪远远满足不了工薪的支付,便是够了,也恐怕于事无补——工人们不是傻子,眼下发生诸多事端,他们即便是拿了钱,也不会留下来的,所以,与其让他们拿到粮饷拍拍屁股走人,倒不如扣押着,至少让他们乖乖留在工坊,即使暂时不工作了,起码也比留着空荡荡的工坊好看一些”
陈老爷子沉吟道:“通常来说,所有的商家拒绝与我们合作,这是从来就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何况还不惜垫付违约金,这事儿透着非常不合理的诡异呀,到底,我们陈家得罪了谁呢?”
陈柏达道:“爹,您要考虑清楚,现在,不仅仅是我们陈家,连周家都遭遇了同样的,哦不,是更加悲惨的状况,孩儿下午打探得知,周万邦的两个侄儿奔总制大人府邸跑了一回,却依然没有成事,显然,连总制大人都没有办法摆平了,那么,接下来,等待周家的,将是周万邦被处死,周家被抄家的命运。”
陈老爷子定了定神,道:“连总制大人都力有不逮,看来,我们陈家和周家,踢了铁板啊——究竟是谁,有如此恐怖的能量呢?”
他的两个儿子皆沉默了,因为,他们想不出。
所谓商场如战场,商场上虽然没有硝烟,但是,涉及到的竞争对手,那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偏偏,他们真的是想不出在他们的诸多对手之中,会有谁能够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在翻云覆雨之间,仅仅一日之间,将他们粗壮的陈家瞬间倾覆了。
陈老爷子究竟非常之辈,很快让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定论:“看来,我们的罪了一个恐怖至极的人了,一个连端木世家都要卖他面子的人,你们想一想,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拥有如此能量?”
这一回,陈家兄弟居然想到了一起,异口同声道:“梦家!”
然后,兄弟两立刻就闭上了嘴吧,惊恐万状的看着对方。
陈老爷子也沉默了。
沉默了良久,陈老爷子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梦家,只有梦家,尤其是梦中游,才有那样的身份和地位,让端木世家遵从他的意思去做。”
陈柏达道:“可是,爹,我们好像至今都没有跟梦家有所抵触呀,再说了,如果利益相关抵触的话,早前端木白是不会和我们做生意的。”
陈老爷子点点头,道:“不错。”
陈百雄道:“更何况,就算我们陈家与梦家存在某些抵触,也不该影响了周家呀,而眼下情况,明显是对我们陈家和周家一起棒杀呀!”
陈老爷子沉吟道:“柏达,百雄,你二人调动一些人手去查一个究竟,看看,到底我们到底得罪了哪位大神。”
陈柏达和陈百雄双双站起,领命而去。
待得兄弟二人离去之后,陈夫人轻轻道:“老爷,依我看,还是算了罢,显然,那未知的大神能够翻手之间能够把我们陈家和周家扑灭,其能量之大,直指恐怖之极,我们不会是对手的,倒不如,放弃了吧,大不了,过回以前的穷日子,起码也不会好像现在,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陈老爷子看着她,眼里出现一丝柔情,道:“不,夫人,虽然,我已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是,有些事,有些路,走过去了,就回不去了,设若,今日陈家倒下了,那可不是回到从前的贫穷日子,而是,整个陈家,就散啦。”
他轻轻叹息,道:“由俭而富容易,从富而贫,那可就难啦陈家,集结数代人的积累,好不容易在我花了几乎是毕生时间建立起一个颇具规模的商业集团,一旦分崩离析,那么,我们将被虎视眈眈的同行瞬间吞噬,怕是连骨头渣滓都不会落剩!所以,我们决不能倒下!”
陈夫人道:“可是,我们连谁是我们的敌人都不知”
陈老爷子道:“所以,我们就要把他给揪出来,只要将之曝光在我们视线当中,无论他如何厉害,总是有办法的。”
陈夫人轻轻道:“只怕是,我们还来不及把人家寻出来,已经”
陈老爷子嘴角一僵,原本想安慰夫人的笑意僵住了。
事实上,女人的直觉是如此之精准!
黄昏。
陈柏达带着七八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彪形大汉虎虎生风的直闯海家。
海家,是曾经和陈家生意的合作伙伴之一——为何说是曾经?因为,海家,也是今天与陈家毁约的合作者之一。
家主海大能,年纪近将五十来岁,身材均称,轮廓分明,散发着一种精悍的形象,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决计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陈柏达也知道海家颇有实力,所以,一家伙就拉出八名多年培养出来的尖顶好手,他们的作用,绝对不是单纯的制造震慑和恐吓,而是蕴含着,一言不合,便是拳头说话了。
所以,陈柏达大大咧咧的,抱着双臂几乎是横着跨进了客厅的门槛,好像嫌弃人家的门儿狭窄了,还用肘子碰着门框,皱着眉头道:“哎呀,这门儿不够宽呀,哪里跟海老板匹配上呢。”
闻其弦知其意,跟随在身后的八个立刻抢步上前一个,双手扳着门框,猛一用力,咔嚓声中,嵌入墙壁的昂贵的檀木门框硬生生被从拉扯下来,顿时,哗啦啦的坠下一阵泥沉,更有好几个砖头掉落下来,跟在后头的一个随手一拍,几个砖头被拍成粉末,化作一阵浓郁的尘雾,后面的六个微微皱眉,一个长袖挥舞,生起一股劲风,瞬间把尘雾卷去,还了一片清明。
当然,这只是屋外,却并没有一起把涌进厅里的灰尘清除,导致了,飘曼的尘雾落在茶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