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别致的皇家私有庄园里,为数不多的下人安分守己,忙着自己手中的事,一个蓝色衣裳的人影急匆匆穿过走廊,饶过假山,终于在半坡斜亭处,找到自己的主子。
素色的身影在亭子里,专心致志,提笔作画。
下人在亭子外被拦住,小心翼翼看向亭子里的人,心中又焦急不安,只能对亭子外的人道“观爷,外面来人啦,求见王爷。”
观宇小心翼翼,回头看一眼亭子内,自家王爷仿佛毫无所觉,始终低头安静作画。
这种时刻,观宇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拉了人往外走。走到一旁,小声对下人道“王爷早就有令,不管来的什么人,他一律不见。”
就算皇帝亲自来,王爷还是不见,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架子比皇帝大,值得承王一见。
“爷,小子也知道,可”下人一脸为难,犹豫看一眼王爷的方向,才纠结道“来的是礼部尚书江大人,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皇室族长,立山王。”
“皇帝亲自来了又如何,还不是被王爷赶回去了。不知道王爷的脾气吗?作画的时候谁都不能打扰。”观宇当然知道这帮人来图什么,可王爷有吩咐谁都不借,那他就只听王爷的话。
“不是我非不要命了来凑这个热闹,实在是那俩人在门外候着。江大人说了,王爷一天不见,他就在门外等一天,您一年不见他就等一年。”
纵然是皇帝来了,也不会如此干等。这两个人,明显是赖在这个地方不肯走。
旁人能赶也就赶了,江大人偏偏还拉上了皇室族老,他一个小小的奴才,能对皇室中人说什么?
观宇无语,这帮人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冷笑一声“爱等就让他们等着,让下人安心伺候,不要惊扰王爷。”
横竖这地方屋子多,招待个把人住上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下人得到回复,也不再犹豫,立刻回去办事。
等人一走,观宇悄悄回到凉亭外静候。承王一直在作画,一直过了一个时辰,才放下笔。
观宇见状,立刻上前伺候。“殿下可是累了,小的已经命厨房准备好,您爱吃的菜,您”
“你看这画像不像?”梁融眼中只有自己的那副画,唯有此时,他的眼神之中有一些光彩。
观宇有些发苦,笑笑“王爷,您都画了三年,阿离姑娘在您笔下,那真的是形神兼备,就跟那活生生的人一样。”
一说完这句话,梁融的脸色就变了。观宇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可反悔已经来不及。
梁融伸手摸摸已经干涸的画,神情复杂道“画的再像,也就只是画,到底不是真人。”
观宇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知该附和,还是该反驳。
整整三年过去,当年他还以为,承王殿下定然会忘掉这个女人。回到王都,那么多的名门贵女,还找不出一个能让王爷动心的?
可三年过去,莫说是动心,他连一条母狗都不会多看一眼。观宇时常发愁,自家主子看起来正常的很,可怎么会一点都不近女色?
这世道,是个男人就好色,不好女色也要好男色。
可他们家的这位主子,天天就画画,从前王都里的其他闺女,若是生的好看,王爷还会费心一画,可自从三年前,他在这山庄里整整花了三年。
容貌却是一个女子,或坐或笑,或哭或闹,千姿百态,全都被他家王爷画完了。
哎,他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梁融深深看着这幅画,神情复杂又古怪。最后淡淡道“让人好生装裱,收藏起来。”
观宇立刻挥挥手,一个下人进来,将东西收好,退了出去。
等候在一旁的下人,立刻端着菜开始布桌。
承王扫一眼脸菜色,一边洗手一边问“庄里来人了?”
“是,来的是礼部尚书,江大人,还有族长立山王。”观宇一边为他布菜,一边回答。
承王拿筷子开始吃饭,吃了几口才道“王都里,秦国公什么反应?”
“王铮那边来的消息,秦国公昨日没有上朝,说是因为忽然中暑,无法上朝,特意请了几天假。”
“中暑?”承王淡淡一笑“他知道大哥的决议了吗?”
“此时应该知晓了,不过就算他想拦也拦不住,殿下,您是时候回去了。”观宇十分肃穆,知道这件事情对承王也好,对皇帝也好,都十分重要。
梁融又接连吃了几口,才放下筷子,怅然笑笑“是该回去了,不过,本王可不能这么回去。”
观宇一愣,狐疑问“殿下,您的意思是?”
“当初他们赶本王走,如今,本王要他们跪着求本王回去。”
这木家军不能用了,蒋腾迫于无奈,只能亲自上门寻求黑龙军的帮助。
黑青可是承王的人,承王不发话,他谁的面子也不给。黑龙岛是个什么尿性,南海无人不知。
这可就苦了蒋腾,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无可奈何,他只能向朝廷请求救援,同时还上了请罪书。
直言自己办事不力,无力完成皇上的嘱托,本该以死谢罪。奈何南海百姓深陷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他恳请皇帝再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并一再恳求皇帝,南海如今可用的水军,只剩下黑龙军。但偏偏黑龙军的属性,有些特别,除了承王殿下,谁都调遣不动。
于是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三磕头,求着皇帝允许承王殿下亲自到南海,剿灭海贼,还南海百姓以太平。
与此同时,还附上了南海王关离写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嚣张至极,简单说来,就是南海王告诉朝廷官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并且嘲笑皇帝养的一帮官员,其实跟蝗虫差不多,除了坑害百姓,吃喝拿要,一件正经事不干,眼睁睁看着老百姓被权贵欺压,还无所作为。
并且态度十分讥讽道“我看你也不是个聪明的,不如把这皇位让给我来做,保管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越看越气愤,狠狠将奏折甩在地上,对着一帮大臣怒道“简直不知死活!”
若非他顾及自己的教养,当场就能破口大骂,把所有人骂的狗血淋头,无地自容。
大臣们见皇帝陛下气得浑身发抖,都对折子上的内容展现出好奇,皇帝让太监捡起奏折,念给众大臣听。
这帮人越听越气恼,越听越浑身冒冷汗。这贼头子的态度也实在是嚣张至极,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要说,要进王都坐皇帝的宝座,睡皇帝的老婆,还说什么也要尝一尝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子的滋味。
并且说,连太上皇的妃子也要睡,还想当皇帝的后爹!
用词之粗鄙,言语之羞辱,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众爱卿有什么看法?”皇帝这句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双目直视当时的礼部尚书,等着他冒头。
而从前言之灼灼的礼部尚书,此时却龟缩在后。他当然感觉到皇帝对他的敌视,可现在冒头出去不是找死吗?
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小孩的,拍了朝廷的兵就能剿灭,谁知道居然这么厉害,还嚣张至极,扬言要打到王都里来睡皇帝的老婆。
真是我滴个乖乖!
皇帝见没人吭声,开始点名。“江尚书,你怎么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到这时候了,礼部尚书当然知道自己躲不过。可他仍然心存侥幸,幻想着皇上对他轻拿轻放。
此时此刻被点名,无数人松了一口气,只有他硬着头皮,浑身冒汗,站出队列。“启奏皇上,这等盗贼嚣张至极,愚昧无知不说,竟然胆敢羞辱当朝帝王,简直应该千刀万剐。”
“说的极好,那么”皇帝微微拉长声调,扫视一眼,满朝文武,继续道“爱卿觉得,应该派谁去担此重任!”
礼部尚书一咯噔,顿时道“陛下恕罪,老臣虽是礼部尚书,但对兵部用兵一事,实在是所知有限,此事应该征询兵部尚书的意见。”
被点名的兵部尚书,顿时狠狠瞪一眼他的后脑勺。娘西皮,这锅甩得十分厉害。可惜你说让我背我就背,老子有那么好欺负?
兵部尚书可是凭着战功一路走到今天,虽然长得粗狂一点,但绝不是一个莽夫。
“启奏陛下,礼部尚书,所言甚是。按说兵部应该竭尽全力,为陛下提供有效的方案,奈何”
他阴蛰蛰对礼部尚书一笑,才大声说“奈何前几年朝廷对西北耗费太多兵力,甚至连一贯在海里打仗的木家军,都调派去西北。如今木家军被分散,木将军固守西北,对抗北狄,动弹不得。”
“而北海的水军,因为常年缺乏供给,人数实在堪忧。为臣手中这一时间,实在找不出一个擅长海战的武将。”
“思来想去,还是恳请陛下让承王殿下出山。这满朝文武,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对南海更熟悉。不过”
“不过如何?”皇帝声音清冷,不时扫一眼,低着脑袋不说话的礼部尚书。
“不过江尚书说的对,这承王殿下患有恶疾,不知是否康复。若是放下来,只怕会影响陛下的安危。是以微臣以为,礼部尚书定然有更好的人选。是不是,江大人?”
“微臣”
“江大人可千万不要谦虚,一定要举贤不避亲,把您认为可用的人才都推荐给陛下。”兵部尚书,恰到好处,又补上一刀。捅的礼部尚书进退两难,不敢喊痛。
礼部尚书在心里直骂娘,可面对皇帝问询的眼神,哆哆嗦嗦。他哪里知道选什么人合适,不让承王出来,不过是为了共同利益,眼下倒好,这帮人直接甩锅给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往周围瞟一眼。希望看到一个合适的人,谁知众人生怕被他点名,纷纷避开他的视线。
人人脸上刻着三个字,别找我。
看到此处,皇帝如何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冷笑一声“怎么,江说不出合适的人选?”
江大人一听,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跪地磕头。“陛下恕罪,老臣实在没有任何可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