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抬眼看去,这一看,顿时愣住,那东西,居然是边防布兵图。这死掉的人,看着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怎么会有这东西?
那人一边烧掉布防图,一边为大师兄解惑“这是北狄的探子,我跟踪他许久,才抓到他。若是让他将这东西送出去,今年这西北,就别想太平了。”
大师兄内心羞愧,自己险些助纣为虐。他也不矫情,站起来拱手对那人深深鞠躬,向他道歉。同时,又好奇追问,那人是不是军营里的。
那人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农夫,不是什么当兵的。大师兄不信,一直缠着他,被他甩掉之后,又偷偷跟踪。连着偷窥许久,发现他真的是个普通的农夫。
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大师兄实在不理解,总以为他还有别的身份。大概是大师兄实在太执着,那人才告知,他不过是个布衣社人,看不惯有人为虎作伥,卖国求荣,才出手杀人。
大师兄又问他,什么是布衣社。
那人道“布衣,布衣,天下百姓,不都是一介布衣吗?”
纱姑娘说完这个故事,看向众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个刺客说的布衣社,但,这是我听过唯一跟布衣相关的事。”
蒋腾在唇齿间,念念回味这几句话,感叹道“天下布衣,这人,倒是有几分江湖游侠的做派。”
“这么说,这布衣社应该是利国利民的,不是我们的敌人?”关离适当插话,边说,便看梁融的神情。
梁融却没有表示,只是静静听着,一言不发。关离心里忐忑,恨不得自己有读心术,能看清此时梁融的想法。
梁融察觉她的目光,转头看她。偷窥被撞破,关离猛然转头,有点不知所措。梁融眸子微微闪动一下,含笑转脸,继续听几人议论。
“对,蒋大人所言甚是。我师兄还说,那人跟他说,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就自然有人管。若遇到不平事,人人自危,无人敢管,那这世道,岂非罪恶横行?”纱姑娘回忆大师兄,他说起那人的时候,双眼满是钦佩。
那样神采飞扬,笑盈盈的大师兄,最后,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要我看,这件事肯定是汾王干的,他这是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乱了方寸。”关离插话,一脸笃定。
“你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汾王为何要让我们去对付布衣社?这里面,有什么原因?”不是章平候,不是其他势力,却偏偏是闻所未闻的布衣社。
黑青觉得奇怪,蒋腾也不解。更别说,本就心思机敏的梁融。
关离原本想将众人的视线糊弄过去,让他们不要抓住布衣社不放,谁知,这几个都是刨根问底的主,没那么好糊弄。
关离焦急又发愁,略微激动道“哎呀,也许汾王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说不定这个布衣社根本不存在,根本就是他瞎编的,为的就是让你们耗费精力去查这个人。等你们转移方向,他早就达成目的。到时候,你们哭都来不及。”
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众人却偏偏听出一股掩饰的味道。
梁融终于开口“你,为何那么笃定,这布衣社没有问题?”太笃定了,丝毫不怀疑,正常人第一直觉,都会有所怀疑。
但是关离,却是一开始就不相信。对这个布衣社的信任,出奇的坚定。
几分纷纷看她,看的关离脑门发疼。心虚的眼珠子都不知道看向哪里合适!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这这还不是刺客的行为太古怪了吗?哪有人这么大喊出自己背后主子的。这跟贼去人家家里头东西,被逮着了,人家还没问,他就把家里老小全部交代一遍一样,有问题吧。”
见几人还是有些不信,关离只能破罐子破摔,站起来道“我去做午饭,你们慢慢聊,横竖我是不信的。”
她一走,几人神情各异,对看一眼,再次讨论起来。
关离大步逃入厨房,靠到门后,小心翼翼探头偷窥一下。发现几人继续讨论,没有追来逼问,才松口气。
真是愁人,那个刺客是哪里来的,竟然冒充布衣社的。可惜师父不在,不然他能查一下。关离心里也很疑惑,如果背后是汾王,他为何要针对布衣社?
布衣社跟汾王,莫非也有什么牵扯?
事情处处透着古怪,关离之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梁融几人,也在深思。思来想去,众人依旧一团雾水。梁融见几人头疼,出声道“撇除布衣社的来历,我们再看,不难发现,何先生的死,不是与汾王又关,就是章平候动的手。”
“何先生的目的咱们先不提,但看这事的性质,有动机杀何先生的,唯有章平候。何先生手里掌握的,可是能要章平候性命的东西。”
关离凑过去一目十行,看清信里的内容,也惊的说不出话。
纱姑娘跟黑青几人,传阅看信,信上的内容,让几人愤怒又无奈。
“简直岂有此理,这些人根本连畜生都不如,为了钱,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的?”黑青破口大骂,恨不得立刻拿刀结果了这帮畜生。
鲲县的事,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鲲县的百姓靠着种植茶叶,每家每户都很富足,人人日子过的安稳美满。但是有一年,忽然变了天,一夜之间,茶园里的茶树都病了。无人知晓是什么病,眼看即将今日采茶收茶的季节,可茶树却日渐枯萎。
县里的百姓不知如何是好,请了大夫,农人,甚至道士和尚来做法,都没有用。眼看走头无路,所有人都要亏的倾家荡产,县里却有人,出了一个主意。
那主意也狠毒,说是他们这些年,享受了山神赐予的福利,却从没想过要供奉祭祀。山神震怒,所以发下灾祸。
若要救回茶树,就只能祭祀。
可这祭祀的手法,却着实狠毒异常。他们,竟然要用上百个童男童女的血,去浇灌茶园。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谁都不舍得用自己家的孩子,于是,就有人出主意,去拐卖别处的孩子。
大家集体出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人。
大家自然乐意,于是众人纷纷解囊,找到人贩子。给的钱足够,人贩子动作很快,不过半月有余,就凑齐了上百个孩子。
祭祀的事,如期举行。可让县里人没想到的是,人是杀了,可他们没等到茶树好起来,却等来了章平候的惩罚。
章平候以全城百姓虐杀孩童,罪大恶极为由,将所有的人全部拘禁关押。众人以为法不责众,不当一回事。还想着反抗,结果被大肆屠杀一部分。
众人这才知道,章平候并非开玩笑。
接下来,在众人战战兢兢,想着法子逃离的鲲县的时候,整个县城,开始发生诡异的事。几乎每个人的家里,都开始冒血。
墙上,地面上,碗里,井水里,到处都是血。众人日日惊恐,传言四起,说是那些无辜惨死的童男童女,来索命了。
这些人惊慌失措,病急乱投医之下,开始采买道士给的符水。只要喝下去,就百毒不侵,再也不惧怕恶灵的报复。
喝下符水的人,的确不再惧怕了,因为他们渐渐成了活死人,行尸走肉,任人摆布。
何先生经过仔细调查发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章平候的阴谋。茶树之所以会出事,就是他命人做的手脚。而他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鲲县的茶叶,实在是日进斗金,比朝廷以为的年入百万两,还要多。
他在命人做手脚之后,又可以令人引导,让人们相信,只要用童男童女的血祭祀,茶树就能获救,他们就不用破产吃苦。
起初,还是有人抗拒的。可是,眼看茶树一日日衰败,相信的人越来越多。这种恐惧如瘟疫一般蔓延,最后,那些仍有良知的人,也终于点头认同这个方式。
接下来的一切,再也不受控制。
“他图钱而已,为什么要用这么歹毒的手段,他真的不怕天诛地灭吗?”这种下十八层地狱的事,世间有几人能做的出?
关于这一点,信中没有解释。也许是何先生也来不及查清,也许是无法理解。但,无论如何,这近十年间,鲲县渐渐成为章平候的钱袋子。
想到章平候养的私兵,从这看来,这耗费的钱财,只怕养的不止一点点。如此丧心病狂的敛财,比汾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照纱姑娘所言,这些人是中蛊了。那你可知,这蛊毒该如何去解?”蒋腾看向纱姑娘,盼着有解救的法子。
纱姑娘遗憾摇头“师父若是还在,兴许有法子,可惜”师门众人惨死,她一想起来,就难受的紧。即使过去这么久,她依然恨意难平。汾王的命,她一定要亲手了结。
“为什么要救那些人?”观宇忽然问道。
众人纷纷扭头看他,他一脸坦然“这些人的下场,是自找的,他们害死那么多孩子,我们为何要去救他们?”
关离愣住,无法回答。这些人纵然可怜,但,那些孩子也是无辜的。哪怕,他们是被花钱买来。可是,未必每个孩子都是被父母卖掉。那些父母,就算有些狠心绝情的,可更多是迫于无奈吧。
关离想起这具身体的父母,他们不是坏人,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卖掉自己。也许在他们看来,卖掉的孩子,或许到了主人家,还有一条活路。
关离相信很多父母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最终卖掉了孩子。谁又能想到,被卖掉的孩子,最后会死的那么惨?
鲲县的人可怜,但,也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