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被打得半残,依旧自己爬起来,继续劳作。”、
“我们起初以为这是被吓到,等夜里无人看守的时候,他们会有所反应。但是没有,他们真的就像是,没有魂魄的活死人一样,安安静静的听从吩咐回去休息。”
黑青说到这里,便想起当夜,那寂静的如鬼城一般的鲲县。连只猫的叫声都没有,若不是看守的还亮着烛火,他们真的不敢相信,这里会有人居住。
直到现在,观宇想起来,还是毛骨悚然。
关离愣了好久,实在无法理解“这不合理啊,那么多人,鲲县好歹是个县城,不说十几万人,几万人也该有的,怎么可能成为鬼城?”
没有挣扎,没有恐惧,只有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喘息。
这,太不现实。
“谁说不是。”观宇哼笑,“我们觉得有猫腻,趁机抓了个侍卫来拷问,还以为那些人是被下了药,或者下了巫术,才变成这样。谁知,根本不是。”
“那个侍卫也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告诉我们,他来这里时,这里就已经是如此了。他说,他是大越五年前到的鲲县,上面的人不准他们多事,但凡发现要打听的,一律处死。”
纱姑娘垂眸,似乎想到什么,紧张问几人“他们是不是双眼灰灰的,指甲惨白,耳垂下,是红色的小点?”
黑青等差异看向纱姑娘,梁融想了想,似乎正是这样。“你怎么知道?”
纱姑娘惊恐不已“这这是西南边陲小地的一种巫蛊术,我曾经听我师父提起,说那里有这样一种巫蛊,可以将人操控,为自己所用。通常,都是那边的人,抓了战俘,处置罪大恶极的罪犯才这么干。因为要使用这样的巫蛊术,是很耗费精力,弄不好,自己都会被害。”
“所以,这种巫蛊术,不到不得已,很少有巫师会去用。可,你们说一个县城的人都被这样操控,这太匪夷所思了。”
“不,没有那么多人。”梁融开口,咬牙道“鲲县给朝廷上报的是,县里人口足足三万有余,可那里,那里的人恐怕不足一万人。”
“他们不仅欺瞒了世人,还用如此卑劣恶毒的手段去控制百姓,简直该碎尸万段。”
不,哪怕碎尸万段,都不足以清洗那些人的罪孽。
“这到底为什么?”关离实在不能理解“好端端的,为何要用这种手段,去控制一个县的百姓?这架势,分明已经很多年了,怎么无人知晓?”
如此不合常理的状态,绝不是一个县令,或者一方驻守官员可以办成的。这里面,绝不可能少了章平候。
梁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面,对几人道“答案在这里,我想,这大概也是,何先生遇害的原因。”
蒋腾手快,一把拿过信件,焦急打开。昨晚殿下回来,焦急赶往书院,就是想亲自问问何先生,到底知道些什么。
谁知,到了哪里,最遇上何先生被人刺杀。
刺客动作很快,他们到的时候,刚好一剑刺穿何先生的胸口。黑青去抓人,梁融扶住何先生,要带他去救治。
何先生摇头,无声的指了指书柜的方向。只来得及在梁融耳边说出一个信字,便断了气息。
黑青好不容易擒住刺客,本要审问,刺客却大叫一句,便自绝而亡。
“他叫了什么?”纱姑娘诧异问。
黑青吐口气,淡淡道“为布衣社尽忠。”
此言一出,关离瞬间瞪大眼看他,双手不自觉颤抖,不,绝不会是布衣社。布衣社的人,没有任何理由杀何先生。“不可能。”她脱口而出,引来几人瞩目。
梁融眸子闪过疑惑,狐疑问“什么不可能?”
关离恍然醒悟,僵硬笑笑“你见过哪个杀人还留自己名号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故意叫给你们听的?”
黑青点头,认同她的话“你说的对,太刻意了。我也不信,但是,这个布衣社,是个什么存在?我从来没听说过。”
不止是他,在座的除了关离,还真没人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组织的名号,之前闻所未闻。”梁融轻摇折扇,当他听到刺客的叫喊,心里是怀疑的,但更好奇的是,为何他们要提到布衣社?
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刺客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叫喊这个名号,既然叫出来,就是盼着他们去查。他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必须弄清楚,这布衣社,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明知是陷阱,却依旧要往里走。这种被人牵着鼻子,无力反抗的感受,太憋屈。
几人说话之际,蒋腾总算看完信。他抬眼,震惊问承王。“殿下,照何先生的意思,鲲县这些年赚的钱,都进了章平候的口袋?细细算下来,足足几百万两巨资。他章平候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干下这种滔天罪事?”
信仰一个虚幻的梦,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为之努力,不图名,不图利。在世人的价值观里,不就是可笑可悲,天真愚蠢的理想主义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才是这世道的人心所向。
所谓道义,所谓理想,所谓善良慈悲,都是愚蠢的。
纱姑娘眼里,是迷惑不解,还有,好奇探究。
“跟我说说,说说你,还有你们。”她想知道,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让关离这般护着。
重逢开始,纱姑娘就感觉关离有些不同。以前的她,胆小怕事,死守着心里的一点良知,被人欺负了,也不去反驳抗争。这在纱姑娘眼里,根本就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若是她被人欺负利用,定然要狠狠还击回去,让人知道她有多不好欺负。
可这次再见,关离明显不再是那个懦弱的性子。她能感觉,关离身上多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这种气场,从关离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纱姑娘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那个词,叫坚定。
在某些事上,关离的眼里有了坚定从容的目光。这种改变并不容易,纱姑娘很想知道,关离到底经历了什么。关离身上的这种改变,是不是跟庞义空有关。或者说,庞义空的改变,也跟那些人有关。
她一再查看,始终认为,庞义空,就是当年那个人。她心里猜想,若是经历了什么事,他性情大变,那就可以理解。
那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关离眨巴一下眼,看着纱姑娘。摸摸下巴问“你到底是想知道我们,还是想知道我师父?”她又不是瞎子,纱姑娘几次三番盯着她师父看,又几次念叨自己对他熟悉。
这要是没事,谁信。
只是,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事?关离不解,纱姑娘甚至顺着线索查,发现了张家相关的线索。这里面的事,怎么看,都非同寻常。
纱姑娘也不遮掩,坦然道“我怀疑,你师父曾经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种感觉不断冒出来,她无法忽视不见。
她一定要确认,是不是那个人。
两人相对,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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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县距离许容,不过一日有余的路程,梁融等人快马加鞭,赶往鲲县。关离在家中等了四日多,本以为他们会晚些回来,谁知四日后,梁融等人就回来了。
半夜,关离正睡的模糊,就听到一阵响动。她起身点亮烛火,还没看清,就被梁融一把抱住。关离惊悚,正要推开他,梁融却埋头在她颈窝,疲倦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关离愣在当场,被他声音中的情绪惊讶。
这是梁融第一次在关离眼前,展现他脆弱的一面。情绪低落,不安,疲倦,还有不知所措。关离眼里,梁融从来都是淡定从容,无所畏惧的。
哪怕应对南爷这样的枭雄,也不曾胆怯。她不禁担心,鲲县到底有什么?
关离恍然想起,蒲先生对她说的话,阿离,你见到的南海,从不是真实的。隐藏在一片平静下的,是满目疮痍,千苍百孔的南海。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你的认知与想象。
她彼时以为,南海的问题,在于贪官污吏,在于苛捐杂税,在于吏治不明。但眼下,她忽然有了不同的看法,南海的问题,也许比自己想的要深远。
能让梁融感到害怕,问题也许,依旧严重到不能再坏的地步。
关离伸手抱住梁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温柔道“这么晚回来,吃东西没?饿不饿?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
她在问梁融,也看向门边欲言又止的观宇。见他一脸愁容,却什么也不好说。
梁融深深吸一口气,关离身上熟悉的味道,令他安稳。心里那一团乱麻,稍稍平静些许。
纱姑娘穿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觉得这情形下,自己实在多余。可这是她的屋子,若是离开,她睡哪里?
梁融抬眼看一下纱姑娘,一言不发,拉着关离就往外走。观宇被他瞪一眼,老实的退开,不敢上前。纱姑娘见他往自己房间去,心里隐约猜到什么。转身问观宇“发生什么事了?”
观宇苦笑一下,犹豫道“事情太复杂,还是等明日,殿下醒来,再告诉您吧。”
说罢,转身回房休息。庞义空走后,空出多余的屋子,观宇毫不犹豫搬过来,好随身伺候梁融。
纱姑娘闻言,心里微沉。事情怎么,越发不受控制。
关离被梁融拉着走,他个子高,腿长,大步在前。关离小步紧跟其后,被他拉疼的手,不敢言语。到了梁融的屋子,关离站住脚步,才喘息问他“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梁融不说话,紧紧盯着关离,直看得她心里打鼓。还没等关离想明白,梁融已经将人拖上床,然后自己跟着上去,紧紧抱着关离,闭眼要睡觉。
关离大囧,这是什么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