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肯定说不出来,两位夫人正在心里os不已,可贾母的话还没完呢:“嗳哟,哥儿可算是出息了,敏儿在天之灵应该也有了安慰了……哎哟我的敏儿你怎么就这么去了还没等到哥儿孝敬你呢……我的敏儿啊……”
面对着这满满当当的套路,在底下陪着贾母闲坐邢夫人王夫人……妯娌多年,虽然背地里恨不得互相掐死对方,但是明面上,或者至少在劝老太太上,俩夫人还是有着一致的操作。
就是一左一右地开始尬夸贾母,你生的女儿聪明啊,这不是咱家姑娘厉害是老太君您厉害啊,哥儿这都是随了您呐,尬夸到贾母舒坦了眼泪就止住了_∠)_
于是乎,俩妯娌开始你一句“老太太的嫡出姑娘当然是最好的”,我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也就是姑爷狠心这才逼着林家哥儿进学”,再一句“是啊是啊,如今好歹是考出来了”……
要不怎么说媳妇儿和婆婆就是天敌呢,邢夫人王夫人尬劝了贾母好半天,就愣是没尬中贾母真正的心事。
万幸以讨好贾母为要的琏二奶奶王熙凤在,这会儿琏二奶奶瞅了瞅老太太这样子,到底也是年轻媳妇嘴快,也没瞅着自家婆婆自家姑母的神色,只是直接道:“老太太不若派个人去把林家的爷接到京中来过年?他既中了解元,来年必是要赴京考春闱的,这会子早些来了,也免得来年春天赶考的时候诸事忙乱不是。”
终于,一击得中,正中下怀。
贾母这才逐渐收了泪,搂着怀中的心肝儿肉宝玉,为贾宝玉贾二姑娘想着前程,想着那年轻有为,想来考成进士甚至中个状元都指日可待的举人外孙,麻利地道:“凤丫头这可是说着了,记得让琏儿亲自去一趟,务必把哥儿带来。”
“三郎啊三郎。”永泰帝对着这个因为子凭母贵爱屋及乌的原因也宠了许多年,可偏偏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倒霉蛋儿,到底是嫌弃一笑:“这样一个人,和你萍水相逢,琴箫相合,给贵客如你烹了一壶你贵为皇子都觉惊艳的茶,说话说得你身心舒爽恨不得早点相见,可为什么偏偏在你还想往扬州去的时候,说出那么直白且刺人的‘你即便是去了扬州也完成不了朕的嘱托’的话来?”
李沐有点怂:“……或……或许是为了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救儿一命?”
永泰帝无奈摇头:“你是个说不通的还死不听劝的人么?”
李沐摇头。
“你在他面前表现出了任何死不听劝的品质么?”
继续摇头。
永泰帝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傻儿子:“那他对你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好好说话能死?”
皇室本来忌讳说死,可永泰帝这三个问句个个带死,可见他现在心情到底有多暴躁,而李沐这会儿再想起了黛玉那一句“你去了也没那能耐搞定那你还去江南干嘛”的诛心之语……
后知后觉地开始琢磨。
对哦……黛玉到底图啥?
那……
小甜甜问道:“为什么呢?”
永泰帝真的是用自己多年的教养和城府这才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因为利益相关。”
这么一来,黛玉就已经被断绝了躺平就有爵可袭然后一生无忧的可能,而唯一一个被人民群众所认可的所谓出头之路,也就只有走那个已经是既僵化又老套,还对着几百几千年前的四书五经可劲儿考的科举。
就凭这事儿,就已经当为天下读书人一大哭。
不过……科举利弊好坏自有公论,甭管林如海是看出了这种选拔官员的方式有问题还是觉得妥妥哒,反正他只是个臣而不是个君,左右不了科举兴废,那些话都可以暂且不说,林如海主要担心的,还是这个一共考三场一场考三天的乡试小妖精会不会掏空了黛玉的身子骨。
黛玉的身体本来就没特别好,而作为过来人的林如海,他更是极其明白乡试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年,林如海十五岁,他的授业恩师觉得他可以去考个乡试拿个功名了,他便真的斗志昂扬地去了考场,接着,便在三天之后,铩羽而归。
剩下两场去都没去。
不是考题写不出来,而是实打实的被科举考场号房里面那个糟糕的环境折腾得毫无考试的状态——吃喝拉撒睡都得在号房里面解决,这也就罢了,可偏偏没摊上好的邻居,左边的考生受不了这种生活然后直接拉了肚子,右边的考生因为在身体都不能完全神展开的环境里面吃喝拉撒完事了吐了个昏天黑地,左右夹击之下,那直击灵魂的味道带得同样是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养大的林如海整个人都十分的萎靡。
那一场直接交了白卷,回来说明情况之后被当时的林老太爷一阵毒打,跪了好几天的宗祠,林如海这才真的发了狠,就在家里的马棚边上搭了个书房,三年之内但凡是要写文章都是在号房里面完成,强行逼着自己习惯了那个环境,确定自己即便身处陋室依旧能够写出锦绣华章,这才充足准备去了第二次科举考试。
考是考中了,但乡试一耽搁就是三年,本来十五岁就能中举的才子愣是拖到了十八岁,美好的三年竟与马棚作伴浑身是味儿。
出了考场险些没洗掉自己一张皮。
这被林如海引以为毕生之耻。
也让林如海在看到了贾敏生了个脆弱的不行的儿子,看着在襁褓之中的儿子都病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就已经在忍不住开始思考,等到儿子长大了之后要是身体依旧这样什么都经不起,那他又拿什么去应对科举考场上那折磨死人的三天考试。
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
林如海心情大起大落地看着那个报贴,恍恍惚惚地让管家给了赏钱打发了那三波报录人,自己都没有回书房继续去处理那些个公文,而是就在大堂上坐着,既是感到骄傲,又是忍不住感到心疼,还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至少……要是能提前知道儿子今年下场,怎么也得给主考官打个招呼,虽然不可能作弊,至少也得稍微给安排个向阳一点,住起来稍微没有那么糟心的号房啊_∠)_
而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之中,林如海意外地等到了归来的黛玉。
彼时已然日落西山,黛玉逆光而来,拎着自己的小包袱走的都有点深一脚浅一脚的意思,看到自己父亲就坐在正厅里的时候,直接就把手上的小包袱一扔,受了莫大委屈一般,带着哭腔开口:“爹……”
林如海心里一跳,急急搂住自己的儿子:“怎么了?”
然而黛玉一句话都没有,就只是一头扎到了林如海怀里,哭个不住。
吓得林如海也只能一边拍着黛玉的背避免他给哭噎着了,一边还问了一句:“玉儿?到底怎的了,你师父呢?”
——林如海这云养黛玉云养出经验了,这五年来,早就习惯了黛玉回来的时候,那副“杨先生右手晃悠着他那把一年四季都不离身的黑色折扇,左手牵着自家儿子,然后儿子左手还拎着个小包袱,然后一师一徒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的萌萌哒的场景,而此次杨先生没和黛玉一块儿出现,林如海自然是敏锐的发现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