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王和晋王心里止不住一动,心说这才是皇帝的另一件大事。
此事须要他们在热闹中持着冷静,正事中作些捎带,又不能明着去做。
上阵亲兄弟,两位亲王心里竟是一阵子的感动。又暗自赞叹,金徽皇帝正中有邪、邪中有正,明中有暗、暗中有明,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舅父认的两个女儿,曹王的一件大婚之事,也让他运用到当朝最大的一件事情中来。赵国公府、江夏王府,长安门第最重、势力最盛的两家,原来时时刻刻、一直都在皇帝的视线中。
晋王李治向皇兄报告了自己到永宁坊两次的请贤结果,语气中有些无可奈何,“皇兄,郭孝恪来个不露面,崔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反正臣弟是不成了,有负皇兄之托!”
皇帝笑道,“兄弟,此事先放一放,等我们忙妥了曹王的大事再议。”
……
大明宫,皇后等人带着长孙氏、高畅,径直到太液池的西岸的承香殿,皇帝御赐新城公主住处便是这里。
长孙氏看到,新城长公主正同几个皇子在一起,姑侄几人嘻笑着、不知玩什么游戏。这个场面倒是令长孙氏大为感慨,因为新城公主给她的印象,一向是寡言的。
皇后、贤妃指使着大郎等人出去玩,有内侍们将他们引出去了。
然后几个人在一起说些家常,长孙氏感慨公主的美貌,气色。
皇后笑道,“长孙夫人是来看望未来弟媳妇的,兴许还有传递些长孙诠的悄悄话,我们该避一避。”
公主赧然,而长孙氏连忙摇着手挽留,又叹口气道,“皇后娘娘,臣妾这里正有件为难事,已经茶饭不思,坐卧不宁,求告无门了!”
皇后等人连忙问缘故,长孙氏这才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一遍,又叹了口气道,“都怪我家韩侍郎糊涂,贪图了便宜、用了上番军士做自家的工程!”
樊莺惊道,“这可算是大事了,陛下一向对动用军力极为敏感,但这个柳爽也太胆大了,不知这是掉脑袋的事?”
崔嫣道,“这是太平日子过惯了,什么都不当个事,也难怪陛下一直不考虑起用这个人了。”
而长孙氏则道,“我家韩侍郎说,柳大人已用为戴州司马了。”
崔嫣道,“那一定是陛下还不知道这段情节。”
新城公主自从长孙氏一来,就觉着一定有事情,此时又惊又怕。
惊的是自己的夫家亲戚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怕的是皇兄处置起此事来注定棘手,轻了不能,重了倒可能。
若非事情走到没有一丝招法可想,长孙氏又怎能跑到承香殿来与自己说这件事,而且也不避皇后直接提出?
新城公主问长孙氏,“姐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皇后也问。
长孙氏叹着气道,“事倒不远,但陛下是今日早朝之后,才令兵部王侍郎去府上问的。我家老爷哪敢隐瞒欺君?一五一十可都与王侍郎交待了,”
皇后也意识到事态严峻,她看到公主的脸色一阵白似一阵,可自己在此事上又不能答应半句。
高畅觉着无趣,跑出去找谢金连。
长孙氏悲容显现,一副无助的样子,说,“他已知自己之过重在不赦,只是万一陛下龙颜震怒,恐怕臣妾兄弟亦要为他姐夫的轻率而受牵连了!”
新城公主道,“韩大人是有些马虎,但是我,我何敢为此事去求皇兄?”她转向皇后、樊莺和崔嫣,欲言又止。这口怎么开啊!
恰好贵妃谢金莲听说大明宫来的客人,慌慌地与高畅赶过来凑热闹。听了此事,贵马贴着柳玉如的耳朵,悄声道,“姐姐,初二的白天……我和峻去挣的六只大钱,你知道是谁家的?”
柳玉如不说话,侧耳听她讲。谢金莲不讲了,冲长孙夫人眨了下眼。柳玉如就明白了。她对长孙氏道,“偏偏还掺连上了柳爽,枉他还新任了司马……这便真不好办了!”
新城公主不由自主叫道,“皇嫂……”
皇后、樊妃、贤妃、高畅、韩夫人长孙氏等人走后,郭孝恪才进来看望夫人。他有些忧心,对夫人道,
“夫人,再这样下去,恐怕你我都没勇气见陛下的面了!你已两次拂了皇后的面子,两次使晋王无功而返,而这次又当了韩夫人和高畅的面。”
崔颖的身子已极为不便,此时虽有同感,依然很坚决,“孝恪,为妻懂你的意思,总之我们得罪了陛下和皇后,总比得罪那些人强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谁也不要多想了。”
郭孝恪在安西乍死,虽说并非有意为之,但结果依旧是欺骗了先皇——贞观皇帝,也欺骗了满朝文武和世人。
如果先皇未故世,此事对郭府来说始终是件大麻烦。
他在起死回生之后,和崔颖在焉耆养伤的日子里,本来是拿定主意隐姓埋名、避世而居的,因而错过了向长安奏报实情的时机。
错过了这个时机便是欺君。
金徽陛下登位,使这件大麻烦骤然间化为乌有,就连那些重臣、御史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一个人在明场上提及,更不要说弹劾郭孝恪了。
此时的郭孝恪时而在街面上行走,有些人即便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也不会生事。谁都知道皇帝起自于西州。
在休祥坊书场,当着三教九流那么多的人,郭孝恪情急之下狠揍了两位亲王、一位秘书监、一位驸马的手下——不也没事?
李愔、李恽两个混世魔王本来气势汹汹的,但在长安县衙一得知了郭孝恪的身份,立刻闪身退到一边儿去了,只将个房遗爱推出来。
房遗爱那是什么身份?一个四品的少卿提着东西,在五品的长安令班文志陪同下过府来、低三下四地赔礼。
但没事是有个前提的——郭孝恪有功,而没有正当身份。从官面上讲,他还是个“不存在”的人物——郭孝恪已在龟兹殒国了。
而郭孝恪一旦决定复出,又是去夏州都督府那样的风口浪尖上去,麻烦事也就该接踵而来了。
郭孝恪只是略微一提,崔颖也就明白了。
郭孝恪道,“夫人,郭某如此推却陛下的美意,并非不敢任事,而是怕给陛下惹来大麻烦呀!夏州都督府谁都可以去,唯独郭某不能去!”
崔氏道,“哪个女子不知道做个都督夫人风光呢?可我只信你,那这个得罪陛下的恶人便只能为妻去做了!”
到长安后,郭孝恪一直关注着金徽皇帝连番的施政手法,也在悉心揣摩皇帝的用意。
他不涉功名利禄,心清意明,视事也就比常人更清晰些。
别看金徽皇帝这些日子东一榔头、西一杠子,又是盐政又是恶钱,外带着处置了同、庆两州的乞丐案子。
然后又是开荒、又是撤府、屯田,搞得热热闹闹,中间还加上了徐太妃的意外“离世”、巢王妃的迁葬。
有些深涉其中的人可能觉察不出什么,以为皇帝只是在遇事理事。但是郭孝恪经过冥思苦想,还真就摸出了些门道。
而皇帝将夏州升格为都督府,是他众多步骤中的点睛一环。
这个夏州都督的职位和人选,在赵国公长孙无忌、江夏王李道宗,以及他们身后各自所代表的力量面前,是个什么举足轻重的角色?
这个都督往哪一边歪一歪,两边便是此消彼长,能不让人盯着吗?
郭孝恪觉着,皇帝的步子迈的有些快了,总得给赵国公、江夏王等重臣一个消化的功夫。
吴王李恪和长孙润同时高任的消息,在早朝之后顷刻间便传遍了整座长安城,更使郭孝恪看到,有多少人都关注着朝堂上的一举一动。
凉州都督的委任,在赵国公、江夏王这两个重臣之间,很难得的出现了平衡!郭孝恪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止不住暗自赞叹。
对李恪成见最深的是长孙无忌。
李道宗则无所谓,毕竟他和李恪同属宗室之王。
恰恰是凉州都督的任命人选,使长孙无忌投鼠忌器,不便立刻出头反对李恪出任襄州都督。李恪就这么着,上来了。
不得不说皇帝的手法让郭孝恪自叹不如,此时再看,皇帝一直拖着不任长孙润,原来一直在等凉州都督李袭誉的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