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7章 回马枪

大唐马王爷 东风暗刻 4648 字 9个月前

昨日回府后,白氏姐妹向赵国公学了舌,将皇帝在酒席上单独对她们说过的话,一丝不差地都对赵国公讲了。

因而初一大朝,当陛下问到曹王为母妃移葬之请时,长孙无忌一点都没迟疑,便站出来替曹王说了好话。

至少他认为,曹王李明一定会记着赵国公府的这件好处。

那么老儿子长孙润不久后必将成为一位封疆大吏,有一位年纪轻轻的曹王同赵国公府倾心交好,岂非美事一桩?

而曹王李明才多大岁数啊,哪怕将来自己不在人世了,而这两个孩子仍是鼎盛春秋,那可是长孙润可以利用的深厚资本。

昨晚,长孙无忌已授意他的夫人,连夜将白氏姐妹收作了义女。

下一步,赵国公便要不遗余力、促成曹王李明的婚事。

须将白氏义女双双推到曹王正、侧妃的位置上去,最好同陛下和皇后娘娘沟通一下,再给义女张罗个什么爵位。

身为长一辈的国公,又是皇亲,长孙无忌认为此举就连贞观皇帝,在九泉之下也会点点头的,而金徽陛下更没有反感的理由。

但陛下毫无征兆地引导着万年县令,跟许敬宗说一个犯妇的家常,一点一点将弦拧紧,然后又是这么冷不防一把撒开,弹得所有人心惊肉跳,半晌都摸不到北在哪里。

表面上这是要拿吴王李恪开刀的架势!

但赵国公两只手好似攥着两块热炭,在袍袖子里不能自控地乱弹,心说老夫又猜到了!

陛下这招回马枪使得炉火纯青,许敬宗曾被一枪挑翻在《威凤赋》上,当庭让尉迟恭揍的鼻青脸肿,浑身骨头好悬没拆一遍。

晋王妃王氏的亲兄弟柳爽,想暗渡陈仓站到千牛卫上来,又是被马王一枪挑到灰溜溜失去了职差,连时为太子的李治都没法子挽救。

自己明明知道,怎么就总想不到防一防呢?

这他娘的,又是一点准备没有,刚才净想着曹王和白氏姐妹的事了,词儿都没考虑过半句。

但是陛下,老夫若是生着心眼子与你顶牛,不知你会怎么做呢?赵国公情急之下,什么念头都冒出来了。这个牛能怎么顶?怎么顶?怎么顶?他可从没想过啊!

曹王李明听到此处,不禁暗道,“原来皇兄一直视我为至孝之人。看来,本王有德!十五岁在曹州至少没有犯下什么大错,总比李元婴那位王叔强啊,而且皇兄已然看在眼里了!要不怎么我为母亲迁葬一事,十个人中有九人认为很难办,却被皇兄这么痛快答应!”

这么想着,连李明都挺着胸脯子、扭头去看李恪。

那李恪还猫得住?

自从诸王入京以来,皇帝并未同李恪有过私下的接触,李恪对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心里也不是很清楚。

吴王的母亲杨妃虽然提过一句,“陛下对你印象还不赖”,可这代表什么呢?焉知不是母亲心念着儿子,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李恪越听,越是不对滋味,“要看着朕成为纣王”,这顶大帽子太沉重,亲王也顶不住!他额上立刻冒了汗。

等皇帝话说完了,他一挺身站了出来,躬身往上施礼,满面通红地对上奏道,“陛下话语,句句有如鞭笞,微臣有愧!有罪!已无地自容!”

李恪也委屈,有爵无职也不是他愿意的,陛下啊陛下,连先皇在世时都不给我职位,这怪得了我么?

站在大庭广众下说话,李恪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他只能将所有的不是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没有人站出来替李恪说话,也没有人抹抹稀泥。心再大、块儿再大也不能夹到皇帝和一位亲王中间去。

皇帝冷哼了一声,分明是对吴王已经失望至极,但眼前这位毕竟是兄长,皇帝接下来的话还是很委婉的:

“恪王兄你总算自己站出来了,朕心尚有些欣慰!朕一向与兄弟相亲,怎奈兄弟们天南地北都有正事要做,朕总不能令他们放下手中的政务来陪朕吧?但王兄你尚无实职,料定也有些功夫,怎么连你也不往长安来一趟呢?是朕做的还不够好,朕是纣王?”

他看到了万年县令许敬宗,问道:“万年令,昨日晚宴后,可曾将郑娘娘安然护送回去?”

许敬宗连忙站出来应道,“微臣已安排最放心的属下护送。”

皇帝道,“她虽是戴罪之人,但先皇留其性命,说明罪未致死……但可怜之人总有些可恨之处啊……”

许敬宗已经站出来了,但皇帝在那里自发感慨,他也没法儿接话,只能敷衍道,“嗯嗯,陛下所言甚是。”

“依朕看来,她只是德未称位而已,身为太子妃,国之储母,却上未辅储君,下未能安内。试想以其错漏,若是犯在普通村妇身上,可有这样大的罪过?”

许敬宗琢磨,陛下这一定是问我了。等闲村妇,有的或许打滚放泼,或许东家长西家短,更有无中生有,挑拨是非者,亦能招来邻舍间的互撕。

但若将此错犯在储后的位置,便带来天翻地覆的后果。

皇帝说的很明白,与其羡人之位,不如羡人之德。这便是郑观音回到眼下的位置的原因。

许敬宗心说,刚刚你还更动了先皇旨意,将巢王妃变成了杨妃,这回便又亦步亦趋,尊重起先皇的旨意来!但我一个小县令能说什么呢?陛下你转这么大的弯子,想要说什么呢?

县令回道,“陛下所言甚是!郑娘娘如果象眼下这般,以浆浆洗洗为生,也就不会犯什么大错了!大错也就是将蒲团罩子熨糊。”

皇帝铺垫的差不多了,这才道,“你可授意长乐坊坊正,让他安排些稳妥老成之人,从暗中助她——不可使她与侄女两个女子上井去提水。”

众臣有的心说,原来大年初一,陛下说的是替郑观音提水之事。

许敬宗说,“陛下日理万机,件件忧国忧民,还考虑着小臣治下之犯妇,令小臣无比钦敬!陛下察事,洞如观火,细若秋毫,又入情入理,让小臣汗颜!陛下方才所嘱,全在一个‘暗’字!”

皇帝也是人,明明听出来这是许县令拍的马屁,但这样的马屁也不是捕风捉影,还是有些循迹的,确实听得人心中舒服。

这一刻,皇帝竟将吴王李恪的事忘了一下。

他笑问,“许县令,从朕这个‘暗’字里,你听出什么来了?”

许敬宗道,“郑娘娘以洗衣悔过,但悔的却是太子妃时的过错。小臣琢磨她困则是困,却不愿被人怜悯。”

看到皇帝不住的点头,一脸的赞许,许敬宗顺竿爬,再发挥道,“小臣昨晚在承天门下,还被郑娘娘抛下来的好几枚大钱砸过,但微臣从未当这是来自一个犯妇的彩头。”

皇帝欠欠身问道,“那当是什么?”

许敬宗动情说道,“微臣也曾有过大错,大年夜被郑娘娘砸上几下,去旧迎新,对微臣或许是个警醒呢!”

皇帝一乐,“许县令,这次你用心了!但朕这里还有一事,想问问许县令你的主张。”皇帝暗道,你会甩词,朕也会甩几个。

许敬宗极为恭敬,躬身往上望,皇帝在大年初一、这么耐心地陪一位五品县令聊天,这种事不多见,但也极有荣宠,“不知陛下有何问训。”

皇帝道,“贞观之治,古来少有啊。”

许县令连声赞同,“那是那是,”

皇帝道,“先皇能够幸登极位,本人英明神武自是一面。但以朕看还有更重要的一面,便是选拔贤能从不虑于私党,只要身负治国才志者,无不使他们人尽其才。”

许县令想了想,回道,“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道,“因而屈突通、秦叔宝可以从对阵之敌,化身为视死如归的良助。马周、岑文本,可以由疏远无闻之处境,而迅速选拔至中枢重位。”

皇帝的这些话说在了理上,底下众臣无不点头,“以伊尹之智,不能使夏桀摆脱倾覆的命运,凭姜子牙之才,年至七旬都不能被纣王发现而任用,那么夏商之败也就没什么委屈的了。”

许敬宗道,“陛下所言乃是至理。”

“那么许县令依你看,以魏征、房玄龄的聪慧和才智,他们可比得上孔子和孟子两位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