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托儿道,“我们夫妻只须做好陛下吩咐的守关之事,你所说的倒是极为玄妙,不过陛下就坐在潼关呢,我可不会想那个究竟,空费心神!”
热伊汗古丽听了,以为丈夫说的有道理。
函谷折冲府座落在潼关以东一百四十里,第一个接到了命令。
关中和中原地区隔着一条狭长的函关古道,在西周时期此地被命名为“陕”,陕字的原形为“夹方”,意思就是狭长的道路,古道的最东边就是函谷关。
函谷折冲都尉姓万,一向心机过人。他对这道集兵于幽州牧的命令有些不解,你说若是幽州有战事又不像,有战事不可能千里迢迢地派五十人出去。
不打仗的话,为什么传令又这样急?
传令这样急,为什么令兵不骑马骑驴?
金徽皇帝坐在潼关这件事他有耳闻,皇帝是牧监出身他更知道。弄不好就是幽州牧场缺人什么的,皇帝有什么想法了。
虽说眼下正是农忙呢,但按理说集兵五十人也不算什么难事。他断定这一定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兴许幽州牧场的牧草需要打个捆、上个垛什么的。
他吩咐道,“去安派个队正、带五伙人前往幽牧场,干活儿时都给老子长个心眼儿,别给老子傻干。”
命令一步一步传下去了,唐军编制每伙十人,有伙长,每五伙为一队,设队正,人人都知道这不是去打仗,集齐后派了坐骑,往幽州慢慢腾腾进发。
幽州牧场。
牧监第二次迎来了晋王一行,这次是由龙兴牧场回转的,这些人到了牧场以后便不走了,踏踏实实在牧场中停下来。
幽州牧监心存疑惑,大唐的一位亲王、一位兵部尚书、和一位门下侍中看来是真没什么正事可干了。
樊伯山每日里拖带着永宁公主、和那个叫高舍鸡的男童四下里乱逛,牧监却不便追问,不知晋王殿下不急着赶路是什么原因。
这日,牧场外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牧监连忙步出观看,有牧子奔来回禀,“牧监大人,伊川折冲府有五十名骑兵到了!”
正说着,晋王李治和兵部尚书薛礼已经过来,晋王吩咐道,“速速安排食宿,不得怠慢,粮、薪、酒肉不够,可执本王的令去幽州城内置办!”
牧监不敢怠慢,马上操办,“殿下,只这五十人的伙食不算什么难事,又何必去幽州呢。”
晋王掐着手指头,暗暗算了一下,说道,“非也,以本王算来至少不下一千九百五十人,你去办妥了来交令吧。”
薛礼也不闲着,吩咐人详细问明来人,是哪座军府的,队正是谁,一一记录在案。
这些人赶到后,也问,“牧场中有什么活儿,只须牧监大人吩咐,我们自去干了便是,不敢有劳薛将军接洽。”
薛礼微笑着,也不解释,但这些人要想饮饮马、擦把脸却是不成的,早有晋王的卫士们,组织这些人到幽州牧场以北五里,那里有护牧队演练骑射的校场。
薛礼道,“每人射一箭,录过名次再来吃饭!”
第二拨儿赶到的,是通谷折冲府五十名军士,与第一名几乎是前后脚,薛礼仍是那样安排。于是有军士私下里嘀咕,“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为幽州牧场选拔护牧队!”
有人低语道,“有理啊,但谁愿意到这个鬼地方来,刚才那一箭,我便故意射偏了几分,想来不致留在这里了!”
皇帝道,“朕打他一只饭碗,再给他一只新碗,不服之辞从何而来?”
江夏王、赵国公上下一联系,再加上皇帝打碗、给碗之说,竟然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惊异地问道,“陛下,你是说……”
皇帝道,“朕是说,择优异者共十三府,移驻延州、夏州、灵州、庆州、原州、胜州军屯!延州单增三府,其他州各增两府。朕要他们移驻河套一带,日常垦田自养,闲时大漠训演,由北方五牧提供优质马匹,官给军械、朕要让他们脱步为骑。兵减赋三年,将官升一阶,看谁不想去?”
赵国公一边听,一边心往下沉,怪不得皇帝也将他叫过来,原来这就算提前给他吹风了!
太原、潼关一线往西,历来都被长孙无忌视作他的地盘,若按皇帝的意思、一下子移十三府过去,这不全乱套了!
而江夏王李道宗、薛万彻一时之间悲喜不清。但碍于赵国公的面子,不好表现出过多的兴奋,面色上竟然也呈现出凝重之色。
最后,薛万彻不确定地问道,“陛下,微臣只怕……三十九军府,拉谁不拉谁,最后别再打起来呀!”
骑兵一向是大唐军中的香饽饽,十三府只要移过去,步卒立刻转化成为骑兵,官供马匹军械,更别说去者减赋、官升一阶了。原来他们担心之事一下子反转,眼下倒是怕去不成的有意见了。
皇帝道,“嗯,朕是有这份担心,不然凭什么将你们拉过来一同商议?谁不知上郡古邑,人文荟萃?谁不知上郡女子天下知名?那个肤质细腻的,一把都能掐出油水来!”
他强调说,“拉家带口的就不必去凑热闹了,年老体弱的也不必去。”
赵国公沉默不语,他心中的那个担忧,是不能提到桌面上来的。
皇帝看向长孙无忌,问道,“国公,不知你意下如何?”
“陛下宏图大计,必是强国之路,因为自周以来,北方胡人无不是各朝之心腹大患。个中原因,恐怕便是历朝没有一支来去如风的常备劲骑,兵多,则养兵艰难、朝延靡费,兵少了又不足以形成足够威慑,但陛下的军屯之法,恰将两个难题化于一处考虑了!微臣此时胸起层层波涛,激情不能自抑,一时之间也提不出什么来了!”
皇帝知道,他的这位舅父大人说的都是真心话,但还有更真心的话不便提在明面上来。为打消赵国公的担忧,皇帝像是对他,也像是对每个人说道,
“诸君金戈铁马、箭雨枪林的走过来,随先帝一统河山,正是给了天下万民一个安居之世,这个朕岂会忘?汝等即便坐拥些良田、出入驷马,朕也从不眼馋,但有道是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国富可不同于国强啊!”
三人微微点头,听皇帝再语重心长地说道,“中国富庶则引人眼妒,离乱则招人欺凌,北胡物产乏匮,但从不乏进取之心,为何南人的北伐总是浅尝辄止,而不能像北人南侵那样,如连绵波涛,无休无止呢?”
皇帝“从不眼馋”的话,忽然令长孙无忌感觉到,自己借了同州乞丐一案之便、从褚遂良手中匿下的那几千亩良田的事……是不是被皇帝知道了。
他有些惶恐,身为长孙皇后兄长、一品国公,长孙皇后的儿子当国,舅舅却在营私,这件事万一让人知道了,长孙大人脸上挂不住啊。
但皇帝的话极富推心置腹的人情味,又不像是专门讲出来安慰他一个人,赵国公稍稍的又有些放心了。只是那几千亩地的事,此时一想便如鲠在喉,扎得他有些刺痒。
果然,皇帝的重点并不在良田上,“但富而不修武备,我们君臣早早晚晚必受国人品评。”
江夏王道,“上郡1一带的的确确该好好经营一番了!九年渭水之盟,还不是突厥人来的太快了,泾、原之地让他们一踏而过,如入无人之境!”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他对这个表示认同。
皇帝道,“列位乃是我大唐开国重臣,中流砥柱,总该体会朕的用心不在于削夺一人一事。为了万民万世的基业,朕虽不穷兵黩武,但一定要有令人望而却步的过硬资本!”
赵国公胸起波澜,猛然站起、躬身拱手道,“朕下,老臣对陛下军屯之策从无芥蒂之心,必然与江夏王、右武卫大将军同心同德,一力办好此事!”
皇帝十分欣慰,赞道,“舅父大人这么说,朕也就放心了!”
君臣几人的心思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一致,接下来问题居然又回到了薛万彻最初的担心上来,借着各人一时无语的空档,右武卫大将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