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8章 皇帝犯粗

大唐马王爷 东风暗刻 4695 字 9个月前

他是门下省侍中,正管着徐惠,一向律已甚严的樊伯山不禁责备道,“徐给事中,你看看你,为陛下拟文何致随意如此!!”

说罢,发觉徐惠无声。

樊伯山便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圈儿发红,鼻翼翕动,以为她也在为金善德的事难过,樊大人连忙住口,不说了。

……

金徽皇帝不知怎么爬上的马,恍恍惚惚拐进了两仪门。

他不是要去女学,而是要过月华门、从安仁殿与归真观之间穿过去、过千步廊,然后从嘉猷门到掖庭宫去。

太极宫与掖庭宫只有两道门相通,南面的通明门多为内侍省宦官、低等宫妇通行,而北面的嘉猷门,则是皇帝、后妃、掖庭宫女官通行。

皇帝骑着炭火进了嘉猷门,回想着去冬的某天,他便是被内侍们从这里引到掖庭宫来的。金善德来时,下榻处便在掖庭宫女官的宿区。

他只是凭着记忆,在鳞次栉比屋宇中穿行,居然一点冤枉路都没走。

沿途的女学学生、掖庭宫宫人、女官之中,有许多人都看到皇帝身后只跟着几名亲卫溜哒过来,也没有仪仗,不知道皇帝要去掖庭宫做什么。

有宫中女官匆匆、无准备地上前候驾,以备皇帝垂询。

她们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不能过近,也不能过远,但须以能清楚听到皇帝最低声的吩咐为宜。

最后,皇帝驻马在一间不大的院门前,这里曾是新罗女王曾宿处,自那几日后,这里便封闭了。

掖庭宫中从不缺住处,尤其是皇帝上位后,这里出放了不少的宫人。

因为这里曾是先皇为鹞国公赐婚之地,门上上着铜锁,门楣上曾经鲜艳的贴红已经残破,泛白。

皇帝在马上无声地摆摆手,立刻有知事的女官上前将院门打开。

皇帝缓步进去,反手将门掩上,亲卫及女官未得吩咐,谁也不敢进去,就侍立在外头。

院中悄无声息,半个时辰过去,皇帝好像在里面遁形了一般。

此时,皇帝正默默地坐在内室,回想着新罗女丞相金春秋当时是站在哪里,金善德在哪里。

屋中桌椅尚在,皇帝一恍神,仿佛上面又摆满了山珍海味,杯盘罗列,仿佛鼻翼中又扑进了浓郁的酒香。

皇帝与金善德相处时间太短了,但回忆中的细节却蜂拥而至。然后幻象撤去,桌面上又空了。

此时屋外有一名女子道,“是陛下派内侍传的口旨,指名让我备办酒菜送过来……”

皇帝心道,“这是不错的,是父皇令人给我和金善德送酒菜来了!”

随后有三名女子进来,两人抬着食盒,一人指引。

她们将食盒中的小菜、酒、酒盏、碗筷一一摆在桌上,然后负责指引的女子对另两人低声道,“你们回去,再往太极殿送一担。”

屋中又剩下两人,一个是皇帝,女子是叶玉烟。

传语内侍到女学之后,指明说,陛下要叶玉烟备办酒菜送到太极宫——明确无误。

只是做至半途,人们便发现皇帝往掖庭宫去了,叶玉烟对纪国太妃道,“我猜陛下临时变了地方,只好由我带人送过去了。”

此时,叶玉烟极为麻利地动手开了酒坛,先为皇帝满上,轻声道,“陛下你要的酒来了!”又将筷子给皇帝递过去。

皇帝恍惚着接过来,对她道,“我们多久未见,你也坐到朕身边来。”

叶玉烟暗喜道,“啊,陛下仍记得我们许久未见了!”她连忙在皇帝身边坐下,皇帝已抓了酒坛,也替她满上了。

“你且陪禽兽不如的人……干了这一盏吧!”

厉某扯着脖子失声叫道,“陛下,草民想到了,确实卖过!但草民以卖药为生,每日出手不计其数,方才有些想不起来了!”

皇帝道,“卖药为生……怎么朕得知你是开茶坊呢?”

厉某狡辩道,“小人卖茶为主,卖药为副。”

皇帝道,“既是为副,每日仍能卖出不计其数,看来生意兴隆得很了……都是卖的这类可致人死命的药么?”

厉某道,“回陛下,这可不是!草民一向救危解困,常卖些治疗头疼脑热的!而像此类烈毒,五月之中小民只卖过这一份。”

徐惠暗到,“坏了!这人被皇帝绕进去了!”

皇帝已“叭”地一拍书案,厉声喝道,“大胆贼枭!五月里你只卖了一份烈毒,却推说不记得了,必是你早知此药,卖出去便是害命,因而怕担干系不惜欺君!你可知朕金口一开,便可夷你三族!”

厉某一下子跪倒,“陛下,陛下,小人鬼迷心窍,这才心有佼幸欺瞒了陛下,求陛下宽恕小人一时愚昧!”

皇帝哼了一声,说道,“你可不是鬼迷心窍,也是不一时愚昧,而是事不涉已便什么药都可卖,若自己不能撇清时,一个乞丐你也会动动脑筋!”

厉某此时已无话可说,把头一低,心中惊骇到极点。他并不行医,却以茶坊为掩护私底下卖烈性毒药,本不为大唐律法容许。

五月,他卖给内侍的毒药亦不知用于何处,但皇帝专门拿来追问,想是犯了大事了!大事了!大事了!

他的头脑一向够用,但今日极度紧张,几句话后,已无法自圆其说。

皇帝喝道,“你身怀绝艺,素乏仁心,不思悬壶济世,只求遗毒敛财,贪利忘义,见钱眼开!即刻押赴同州上工坊,朕赐你当着坊众、服食自卖烈毒一瓶,不义之才全部罚没充公,三族无论男女,流放沙丫城金矿,无津无贴,世代陶金。”

你们不是喜欢钱?那好,天天让你们无偿玩金子。

对早已吓傻了的东宫内侍,皇帝道,“你去感业寺,终生为先皇遗妃们砍柴担水,滚吧。”

内侍叩头谢恩,不得不说,皇帝对他的惩处太轻了。

内侍走后,金徽皇帝说道,“今日之事且到这里,朕也累了……都散了吧。”

武媚娘随晋王躬身退出太极殿,内心充斥着重生般的喜悦,在经过中书内衙时,她就不再进去,而是随着李治一直走。

她对晋王道,“要依着我,便真的要夷灭厉某三族。”

晋王低声道,“本王皇兄的断判总是有理由的,你怎么好妄加怀疑!本王原来还想,那个东宫内侍总免不了一个死,但皇兄的断判才有理——他事事按我的吩咐,可有罪?陛下对一个涉事内侍尚不乱诛,其视人之道可见一斑!我们不及呀!”

武媚娘道,“世事真是难料!陛下若是无视乞丐之命,那么,害人无数的厉某也就不会事发了,这便是天大的错漏!一念之差,贤愚之别,”

晋王道,“本王指天发誓,此生绝不负皇兄!”

武媚娘低声道,“殿下今日之无畏,媚娘从未见过……也是因为陛下?”

“这有什么,你可以看看龙兴牧场的羊,便知了。”

……

太极殿内,皇帝起身欲回大明宫。

但徐惠提出要回禀一下上次皇帝吩咐的、有关鼓励江南富资者兴办茶、酒、丝、纺和瓷、肆各业的法子,她已经拟定出一份底稿,请皇帝斟酌。

皇帝一听,连忙叫徐惠跑出去取,而他坐在太极殿里等。

但徐惠一出去,许久也不回来。

皇帝自今日朝会后,便直接赶到太极殿来,他先与赵国公等人议事,又听刘德威回禀同州案情,然后又发配了武媚娘,处置了上工坊厉某。

不知不觉,午时早就过了。

皇帝腹中早已饥饿了,只因这个鼓励兴办茶、酒、丝、纺各业的事极为重要,乃是江南各地佃户迁移开荒后,对当地富资者及时进行引导和激励的法子。他一边叹着各行各业都不能顾此失彼,一边又耐心地等。

最后,皇帝终于不大耐烦地,大声吩咐道,“来人,给朕去看一看,这娘们怎么还不回来。”

徐惠回到门下省内衙后,匆匆找出刚刚拟就的文稿,转身要走时却突发奇想,又伏在书案上,拿笔沾了墨,在每一段的起头分别再加上“门下”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