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刺史对桥头的修桥民役们朗声说道,“你们先停一停,本官接报,晋江上游州县刚下了暴雨,河水即将暴涨。为了人员安全,本官决定桥暂且不修了,都给本官撤回来。”
陈蕃知道刺史是铁了心要留下他们,赵嘉口中的“暴雨”之辞全然都是借口。
但如此一来,福王李元婴不会轻饶了自己。
他说,“去福州的大道也不止你泉州一处!我们大不了饶行别州,但你们若敢硬拦着,那么讲不了,兄弟们只好也动硬家伙了!”
他大声对手下二十多人喝道,“弟兄们,福王殿下一向只问结果、不问经过,狗送不到京,我们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即刻起谁要拦阻,谁都不要再客气了!”
两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一边是二十名身材健硕的王府护卫,一方是人数众多、但面有菜色的灾民和他们的父母官。双方真动起粗来,必会有人伤亡。
晋江县刘县令看向刺史,心中也没有了主意。
赵嘉胸中气愤难当,对百姓们道,“你们不要动,一切自有本官为你们做主!”
说罢,挺身往陈蕃的车前一站,对陈蕃说道,“陈大人想走自可走,但你从本官的身上轧过去吧!”
陈蕃一愣,当时语噎。赵嘉是一州刺史,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刘县令也并身站到刺史身边,“赵大人,还有下官在!”
陈蕃手下有人叫道,“陈大人,误了行程我们也有的说了,只须对福王回禀:在泉州地面灾民失控、毁桥截道,硬要拦下我们的狗吃肉!”
陈蕃喝道,“胡言乱语什么?本官再怎么说也是正七品的法曹,岂会听你的歪主意!”
不过,他再压低了声调对赵嘉说道,“赵大人,你都看到了。下官压得了他们一时,却压制不了多久。只因福王对误期之责惩处甚重啊!大人也须体谅我的难处,不然真闹到上边,难道就是你赵大人所愿?
这就是威胁了,一旦发生此类恶性事件,必然会惊动圣驾。
到那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即便有刘县令及一班村民在场作证,也可被人说成是勾联一词。
因为泉州的灾情就在这里摆着,别说这些乡民,就是他这位刺史,也已经近一个月没吃过一顿像样子的饭了,也许会有一大部分人相信他们的说辞。
福王一方虽然强辞夺理,但不得不说他们太过刁狡。长安有司要如何分断、会不会偏袒他们还两说着。
他满腔的悲愤,一时间居然无所适从,面色上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一方是福王手下强辞相迫,一方是治下的灾民寸步不让,任何一方都不能等闲视之。
赵嘉为官一方,重在保一方平安。此时灾情正在严峻之处,他不能为治下百姓扶灾解困,若再将他们牵扯进这场结果不明的纠纷之中,到底值不值得?
而且一旦将事情闹大了,别的不讲,泉州抗灾大计必然遭至停顿。
此刻,按着赵刺史的想法,泉州的灾情占了上风。
但是,泉州民众十六万嗷嗷待哺,华洲村死者两人案情未定,到底孰轻孰重,真让人犯难!
陈蕃看出赵嘉的犹豫,他也不能步步紧逼,于是也退了一步道,
“赵大人,下官也知你的难处,只在众意难违!下官便留下负责看管这两头犬的护卫在这里作质,待送犬入京,我们这些人一定再回来见赵大人!”
他回手指着其中两名手下,对他们道,“本官顾不了你们了,留下吧。”
村民中有人喊道,“把那两条害人的恶狗也留下,让我们打杀!”
陈蕃连连摇着手道,“这可不成,你们可知这两头良种斗犬值钱几何?三十头好牛也换不来啊!这是此次南行购得的最好的两条!到了长安,一百头牛也有人肯要,我们王爷不会同意的。”
有人喊道,“那你说说看,两条人命值多少钱?!”
刚刚被陈蕃指到的两人吓破了胆,一旦人留在泉州,面对这些红了眼的饥民和死者家属,他们会落个什么结果?
一人喊道,“大人,你可不能扔下我们!”
另一人喊道,“就按着小人方才所说之辞,他们还能如何?也不看看,在福、漳一带有几位亲王坐镇?除了我们王爷还有哪个?凭什么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先前那人也说,“我们鞍前马后为王爷效力,随便有谁一句便留下,王爷何时丢过这个人呢?!”
此时连陈蕃也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