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道,“老汉没皮没脸的苟存人世,不须什么尊号。”竟然连自己的姓氏也不对刺史说。
高审行不敢计较,给两位夫人一一引见,让各人上去见礼。刺史再对夫人青若英说,“这便是你儿子的授业恩师!”
老者让青若英坐在自己面前,也不搭脉、也不问发病情形,只是仔细地在她脸上端详了一阵,便对高审行说,“刺史夫人得此眼疾,不为别的,只因你内宅后边的院子里,有曲桑盖井。”
高审行知道在后边的空地上正有一口井,是往常用来浇园子的。而井边正生有一株桑树。
本来这株桑树是直直溜溜的,但因为吕氏在后边起新屋,工匠们为着打水省力,把桑树拉弯下来,在枝杈上搭了粗绳、大桶往上提水。树盖正好将井口遮住了。
但他奇怪,老师父刚刚从大门处进来,根本未往后边去,怎么知道的有如亲见?心下对于老师父的道行更是深信不疑。
刺史道,“师父说得正是!但不知这个犯了什么冲撞,要如何解?”
师父说,“男主外、女主内,男为天而女为地,夫人乃是刺史府女主,当然宅后院中的土地便是象征!井为目,正该没有遮盖,如今被一根丧门星遮挡了,当然眼疾自生!”
高审行再急切地问道,“师父教我如何解!”
老师父道,“伐去歪桑,井不许再用,再加我三五副药力,以夫人的造化多少必有成效。”
但吕氏听了不禁叫道,“老爷!这如何使得,不许用井,水要从府外大远的去提,岂不误了我的工?!”
高审行喝道,“你再敢于老师父当面鼓噪!是你的宅子重要,还是我夫人的眼睛重要?!反正树是要伐、井是要封的!”
吕氏当着人面被高审行喝斥,心中都把不是推到了老师父身上去,心道都是歪理!没听说过人患眼病是与什么井口、桑树有关的。一边想,再看老师父时,脸上便有不敬之色。
刺史连声道谢,让人拿来笔墨,请老师父开药。
老师父一边写方子,一边问青若英最初发觉眼睛不好是在哪里,然后道,“夫人的肝不大好啊,肝主目、却也主气。夫人一定是由长安返回的一路上生了暗气,又无人宽解,积淤于内伤了眼睛,以后当注意!”
正巧刘青萍此时回来,也与老师父见过礼,听过师父此语,刘青萍想道,“可不是,回黔州的一路上,是人都听吕氏在那里摆谱儿、挑刺儿、拿腔作调的,连我这样的老实人都气个不用说,夫人岂会不气!”
开好了方子,老师父再叮嘱刺史道,“拿药、煎药必要稳妥的人亲去,不三不四的人碰了就不好了!”
高审行道,“便由在下三夫人来做。”
于是师父起身要走,高审行一家极力挽留,并要有丰厚的酬谢,一一被老师父谢绝。
青若英流泪道,“老师父对我儿有授业之恩,不然他哪有今日的成就!这次师父又不远千里赶来为我医眼,茶只吃了一盏……”
提到高峻,老师父脸上就有了笑模样,对青若英道,“夫人贤惠,才有良子。老汉只起个点水、扶苗之力,不提也罢!但他也太过的霸道,将老汉的关门爱徒也收到房中去了,也好、也好!”说着便往外走。
高审行知道强留人家也不会站下,便亲自送他出来。
在府门外,老师父见左右无人,便对高审行道,“刺史对大夫人病情的紧张,老夫都看在眼里了,相信她眼疾总会好的,但我叮嘱的事切莫了草。”
高审行连连答应,老师父总似有话未尽,临行终于对刺史说道,“刺史这四位夫人,前两位都是世间少遇之人,她们纵有不周全处,也是情势所然,但瑕不掩瑜,刺史正该珍惜啊!”
高审行连声称是,又问四夫人刘青萍如何。
老师父说,“老夫少妻,正是‘天泽履’,如刺史安贫乐道,则你二人尚可美满,若为富贵所动,恐怕要变作‘天地否’了!”然后就不再多说。
高审行再问吕氏。老师父说,“刺史所问的次序,便是她在你心幕中的真实位置,还不如小她许多的刘夫人了。”
刺史再恳切道,“老师父但请直言不讳,审行感激不尽!”
想起吕氏给病中的青若英摆板凳、下绊子,老师父终于下决心道,“目长而漫视,猪视者甚淫。这种人也是少见。古语讲‘妇人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四夫人终以奸废,刺史宜慎之!”
老师父翩然离去,高审行愣在府门外,想自己在吕氏那里到底算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