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听着就不乐意了,“客官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是这副模样,难道还能给你变出两个嘴巴四只眼吗?”
山人闻言脸色微变,人体天生地成,七窍暗合天数,不可随意变化,除非是道家神通才有可能变出所谓的“两个嘴巴四只眼”,他问道:“道友说的可是‘胎化易形’之术?”
王冲哪里听得懂他说的什么,不耐地摆了摆手,已转身收拾柜台去了,又想到老板的嘱咐,便随意说道:“雕虫小技罢了。”
山人怔好一会,才喃喃自语道:“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也,既然此地有道友压阵,山人又何必多管闲事,还是回山与酒为伴吧……”
叶澜听出他要离开,忙道:“前辈,不可!”
那山人却身形一闪,倏然远去,只留下一句话:“道友若有兴趣与山人品酒,可到东荒句芒山中寻我,告辞——”
“好说,好说……”王冲随口附和,直到老农说出“告辞”二字,声音竟倏然远去,一回头,却没见了人影,望向门外,就看到两道青衣身影正向远处追去。
“怎么跑得这么快?怪事。”王冲嘀咕不已,眼睛瞟到桌上放着的几样东西,顿时一个激灵,也没工夫想其他的了。
那山人离开的位置正放着几味药材,一段拇指粗细的雪参、一枚龙眼大小乌黑如石的鹿顶风,半玉瓶的羯布罗香。
王冲瞪圆了眼,心里大喊一声,好宝贝!
四下打量,完全不见了老农的踪迹,恰这时李长安从后厨端着鱼出来,问道:“他们人呢?”
“走了。”王冲一边收起药材,一边念叨:“你说来就来嘛,留什么东西呢?”
李长安见王掌柜高兴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不由一阵无言,把鱼往桌上一放,“人走了,菜怎么办?”
“回锅蒸着吧,客人说不准还回来呢。”王冲摆了摆手,但五脏庙却发出一阵咕隆声抗议。
李长安暗笑,“王掌柜,如今时近中秋,正是黑背鲈鱼膏最肥,肉最嫩的时候,再过一阵它产了子后鱼膏发苦肉也变老,你就想吃也吃不到了。话说当年在绥京官至四品的张大学士都为它弃了如日中天的仕途致仕回乡,你可要三思。”
“猫抓老鼠狗守夜,那什么张大学士做不好官,我得做好我这生意。”王冲哼了一声,走到窗边,望着红叶轻轻落在平镜般的断龙湖面荡出微微涟漪,不再看那盘鱼,正是眼不见为净。
这掌柜的看着三十多岁,却比五六十的老头子还倔,李长安摇头失笑,走到门边,往外看去,只有红叶遍地,并无行人路过。
他喊了一句:“王掌柜,只怕这会儿不太会有客人来了。”
说着,却听到身后传来啪的瓷器碎裂声,回头一看,只见王冲木木地看向窗外,对脚边的酒壶碎片不管不顾。
“王掌柜?”李长安走到他身后,问了一声。
“这……这……”王冲嘴唇哆嗦着,抬手指向窗外,似是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景象。
李长安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只见红叶碧水之上,青冥浩荡,有白云朵朵起于远山之际,飘然飞来。
云端数人,三三两两,负手而立。
倏然之间,白云落于断龙湖畔,云中来人顾盼谈笑,绝尘信步。
走向的,正是樊外楼。
“你看……”王冲讷讷道:“客人不是来了么?”
他急冲冲来到门口。
一个鹤氅玉冠、粉雕玉琢的童子已站在门边,徐徐吟诵。
“一程山水一程秋,樊内人寻樊外楼。墙上这诗,倒真是耐人寻味呀。”
他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仙气飘飘,直把王冲看得一愣一愣的。
童子摇头晃脑之际,身后却走出一个魁梧大汉,一把把他夹在怀里,“又放书屁,耐你娘个灯笼!”
童子挣扎大喊:“司马云!你敢骂我娘!”
大汉的胳膊又勒紧了三分,“兔崽子,你娘还不就是我婆娘!”
“司马云!放手!”
“有能耐自己出来。”
“司马云!你给是脑袋脑袋被门夹了!”
王冲目瞪口呆。
那大汉司马云对他点头招呼了一声“店家”,便用胳膊夹着那挣扎的小童直入楼中,不理那童子气急败坏地呼喊“司马云我要告诉我娘了”“司马云我咬人了”云云。
呆呆地目送父子二人进入店中,王冲这才稍微回过神来,看清了后面还有数人,便出言相邀:“诸位请进。”
那几人皆鱼贯而入。
门边,李长安见这群乘云而来的修行人仍然对他视而不见,于是,看向王冲的眼神又更疑惑了三分。
楼内,一位身穿羽衣,背后挂着柄乌木银丝拂尘的银发老者走到那司马云身边,干咳一声。
“云贤侄,承舟儿不懂事,还是先把他放下来吧。”
“呸,谁不懂事!”司马承舟仰起头等司马云,“司马云!我又不是你横山宗之人,你凭什么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