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参加任务代表着什么他们都知道。
——杀人。
千夏和伊尔迷不同。
伊尔迷自幼生活在杀手家族,在婴儿时期便在席巴等人有意无意之下亲眼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死于他的面前,因此对于杀人,伊尔迷基本上没有任何障碍地就接受了,且第一次出任务杀人也没有什么不适。
可千夏呢?一个生活在法治社会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子,平时打打网球卖卖萌掉掉节操,出了地震死了人都要哭上半天的普通少女,她所面对的世界观就和伊尔迷截然相反。
即使席巴不说也没有强行勉强过千夏,但揍敌客家族的人都清楚这个女孩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天真到让人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是这个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世界的一员。
虽然这两年里,她对揍敌客家族的训练都很好的完成下来,就连遭受虐待的时候也咬着牙挺了过去,可是这孩子每次看见现场杀人时,都会不经意的转过脸的举动让他们心里早已经有了她可能不能成为揍敌客家族一员的觉悟。
这次,他们虽然还是选择沉默,心下都清楚席巴这是要对千夏是否能假如揍敌客家族进行最后一场考核了。
席巴无疑在逼迫千夏面对。
“啊……”
突然成为焦点的千夏在他们的目光下心虚地低下头,她完全不知道用神马表情来和一直培养她的席巴对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拒绝,百般为难之下,她只能紧紧盯着面前的餐具,嘴抿成一条直线,毫无血色,如同这样就可以避开这个问题不作回答似的。
其实这个问题千夏考虑过,她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她不会忘记身处的家族的身份,她也不会忘了他们这样培养她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作为普通人生活了整整十二年,加上这边整整十四年的光阴,这让她如何放下心理的道德观念去杀害和她无冤无仇的人?就算有怨就算有仇,甚至是什么深仇大恨,千夏也确定她绝对不会起什么杀人的心思。
这根本不是实力的问题——揍敌客家族从来不会挑战无法确认是否可以击败的对手,她相信这次的任务目标在实力上是她绝对可以解决的。这次任务真正让她为难、也是揍敌客家族真正希望她可以通过的,是心理上的这一关。
能不能接受杀人。
席巴现在把这个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逼迫她做个抉择,不再让她胆小鬼一样拼命地逃避。
——能不能接受?
在这之前,千夏摸着良心自问自答了这个问题很多遍——是的,她千夏可以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接受揍敌客家族非人的训练,可以忍受刑讯的痛楚和生不如死,可以为了变强而吞下所有的痛苦,可以为了活命而违背良心的喊席巴‘父亲’,不顾心底的恐惧和害怕。可是她真的可以要因为活命而去杀人吗?她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她和社会上那群人渣畜生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真的杀了人,她真的还能和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和幸村精市在一起?为了和他在一起竟然要以人命为代价,这真的能让她毫无芥蒂的幸福下去吗?幸村精市假如知道了,幸村精市会怎么看她?他难道不会从心底觉得恶心吗?
“我……”千夏张了张嘴,感受到席巴那边越来越深沉的念压,千夏不知如何是好。
不能。
千夏心中对于上面问题的答案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
她肯定不能的。
一旦她走出这一步,一旦她选择杀人。
那么从此以后,她和幸村精市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想到她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惧怕死亡而杀了别人。
她和网球部的同伴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会想到这背后包含了多少无辜人的鲜血。
甚至她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要饱受良心、道德的煎熬。
她做不到。
她更无法想象如果幸村精市他们知道她那么恶心,他们会怎么做。
“我……”千夏再度开口道,但是整个餐桌上的人都发现她的眼底隐隐闪烁着坚定地光芒——她这是要豁出去了。
她可以为了活命做出一切退让,包括没有自尊地靠着别人活下去。
但是她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生命而杀害无辜。
这是做人的底线和原则,一旦她退让,一旦她容忍,那么从此以后她就再也别想离开这种血腥的命运。
她和伊尔迷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所受到的教育、他们所在的世界、他们所接受的环境本身就告诉他们杀人无罪强者为尊。
而她的教育、她的世界、她的环境和他们完全不同。
他们双方都没有错,只是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都来自不同的环境罢了,这是永远无法化解的矛盾。
况且,千夏心底其实隐隐约约有点希冀的——揍敌客家族本身看重的难道不是她的治愈能力吗?就算她不能杀人,揍敌客家族应该也不会杀了她吧……毕竟她这份能力世上绝无仅有。
就算他们生气,她面临的处境应该最多也不过是待遇没有现在这样好。
千夏想。
于是她郑重地抬起头,直视席巴的眼睛,回复道:“我……”
不想坐在她身边一直一言不发万年沉默的人张口打断了她。
“父亲,我也会参加任务对吗。”
无论是席巴还是桀诺,亦或者是正在哄着糜稽的基裘都因为他的突然插话显得有点惊讶。不过紧张的气氛的确因为他的插入有了一丝缓和。
千夏望着伊尔迷完美的侧脸,高高鼻梁,大大的黑色眼珠。虽然还是冷淡的神情,她却忍不住地柔和了表情。
“是的。”席巴意味深长的回答。
“嗯,那我就不担心受伤了。”伊尔迷平静地回答,然后侧身和千夏的目光撞在一起,还是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瞳眸,和伊尔迷已经无比熟悉的千夏十分轻松地从里面看到了警告,“你记得在后面治疗我,我最后受伤的话你的任务就失败了。”
千夏颤抖了一下,发觉席巴桀诺基裘都在盯着她,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千夏跟在伊尔迷的身后向卧室走去——早在一年前,千夏便搬进了主宅,和伊尔迷的房间相靠,属于“孙子辈”,而也在半年前,千夏终于不需要伊尔迷特地放缓脚步等着她也能跟上伊尔迷了。
他们一路难得沉默。
一直到伊尔迷到达了自己的房间。
千夏伸手拽住伊尔迷的衣角,伊尔迷开门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谢谢你。”千夏低声说道。
“不用谢我。”伊尔迷的声音还是带着女性化的阴柔,平淡无任何升降语调,冰冷无比,“这是我最后一次解救你的愚蠢。”
“……”千夏咬了咬唇,“但是伊尔迷,我不明白。”她紧紧地握住伊尔迷的衣角,好像在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你们收留我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大天使的呼吸吗?我只要保证有自保能力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求我去执行任务去杀人呢?我能救你们,这不就是你们的目的吗?”
她忍不住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她想如果她今天不能得到答案,她一定永远不会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