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了几步,复回头朝阿二道,“莫跟着了,我无事。”
阿二依言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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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春末,夜晚的凉风不似前几日那般侵骨,想来不日便要入夏。
回廊深深,远处院墙青白琉顶黛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院中还有假山矗立,月影之下,更似是蒙了一层细白的浮纱,连院中的小花园都有了几朵开
早了的花。
瞧着分明最是赏心悦目,可如今李云辞心下沉沉,委实没有心思来瞧这些。
待回过神时,竟已走过了两个回廊一个小院至了偏屋。
是贺瑶清先头住的屋子。
院中空无一人,竟连值夜洒扫之人都无,只一个侧眸,却见偏屋里亮了一盏烛火,窗户上头还隐隐落了一个人影在晃动。
李云辞心下陡然一紧,随即鬼使神差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待至门口,顿都不曾顿一下,径直推开了屋子,唇瓣的名字是脱口而出。
“瑶清——”
不想内里竟是俞嬷嬷在铺床熏香洒扫,一颗心随即一沉,面上的失望已然掩不住。
那头俞嬷嬷亦是被突然的动静骇了一跳,见着是李云辞,慌忙上前来行礼,“婢见过王爷。”
李云辞瞧着俞嬷嬷系了攀膊,额上还有一层细密的薄汗,“怎的就你一人洒扫,其他人呢,皆去躲懒了不成?”
俞嬷嬷低垂着眉眼,轻声道,“王妃……多日不曾回,旁人便……婢想着,闲着也无事……王妃喜洁,倘若哪日忽然回了,瞧见了屋内蒙尘,怕是要伤心的……”
一席话只说得李云辞心下更是难言,遂嗯了一声,全当是应了。
只瞧着屋内,倒似是人从不曾走过,竟生了些近乡情怯之感来,继而默了默,便转过身要走。
那头俞嬷嬷见状,慌忙追了两步,想开口却不过支吾了两声,便站定不动目送李云辞。
前头的李云辞自然听到了动静,侧转过身,“先头你去我院中寻我,是有何事?”
闻言,俞嬷嬷面上一时欣喜,遂两步上前,复毕恭毕敬朝李云辞福了一礼。
“婢……婢乃粗鄙蠢笨之人,所言怕会得罪王爷……”
李云辞微微敛眉,摆手只道无妨,“且说便是。”
俞嬷嬷默了默,才缓缓启唇,“婢不知王妃为何现下不曾回,只怕是与王爷有了嫌隙,倒不是婢为着王妃说话,亦不是婢妄图挑拨……王爷与老夫人的关系……”
李云辞今日来偏屋,便是
阴差阳错,能立身在这处问俞嬷嬷先头要说何事,也是全然因着瞧见了她待贺瑶清的心意,故而眼下,只听她说什么挑拨之言,已是耐心渐殆。
正面沉之际,那俞嬷嬷好似是下了决心一般。
“那日王妃被老夫人院中的赵嬷嬷寻去,原王爷当日便在屋内的,想来亦是瞧见了的。”
“后头王妃从老夫人处出来,面色便不大好,婢瞧着多嘴问了两句,王妃却只道无碍。”
“可没过几日,那晚,王妃……便与王爷……”说到此处,俞嬷嬷略抬了眉眼似是要瞧李云辞的神色,却不过微微挑了眼睑便又落了下去……
“婢并非是故意要做隔墙之耳,那日王爷与王妃为哪般,婢亦是不甚清楚。”
“只婢想着,若是为着……为着……要娶侧妃之事。”
“王妃父母早逝,又是孤身一人入了王府,想来是拿王爷当作是最亲近之人,骤然闻言要娶旁人,怕是王妃一时想窄了这才与王爷闹了脾气……”
“王妃年岁还小,还望王爷……莫要与王妃一般见识。”
俞嬷嬷断断续续说了好些,那日见李云辞与贺瑶清在屋内闹了那样大的动静,虽不曾听到什么,她却到底是过来人,又在宫里头见了许多争宠之事,这几日王妃又不曾回,府里已闹了好些风言风语,可她想着,若是因着这个事,那今日冒犯之言,只盼能挽回一二。
原女子远嫁便总是多受委屈,哪怕是平民百姓那头,儿媳在婆婆面前也总要吃两句话柄头的,遑论高门大户,何况眼下还非一般的高门大户。
那头李云辞听罢,心下已了然俞嬷嬷之用意,面上不过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小院。
只他心境已有了天翻之变化。
俞嬷嬷所言那日,他是知晓的,便是他二人争吵那日,他还问过她,母亲寻她去可说了什么不曾。
那时她是如何说的?
她说母亲待她极好,不过是说了些后院内的小事……
李云辞脑中百转千回,便抽丝剥茧般的
想要将先头那些事情缕出个头绪来。
不过一转念,便想起今日他母亲在他临出门时问的那句,“东珠如何。”
原东珠快要及笄,若是平日里问,自然无旁的要紧,可先头东珠分明亦说过,母亲问她,阿兄如何。
再加上,昨日他方归,便那样快派了一个叫颖婉的女子去他浴间伺候,想来此念绝非一时兴起。
他想起那日她在他跟前提要离府之意,那日他大发雷霆,如今想来,她在说离府前说了什么?
“王妃之位,定然是东珠来最是合适。”
他与东珠兄妹相称,自问平日亦无越矩之举,如何能让她陡生误会来?
李云辞的心渐渐下沉,若真如他所想……
脚下步履渐促,下了回廊随即一拐,正要出南院往东院去,却在堪堪至院中便停了步子。
随即顿了片刻,继而缓缓转过身,复掉头往卧房处的浴间去了。
待至卧房,那林嬷见他回,遂上前,“王爷,现下可要沐浴?只水有些凉了,劳王爷稍后,婢去吩咐人再烧。”
李云辞只道不必,径直入了浴间,只听得哗啦啦水声不断,不多会儿,竟就出来了,想来不过是随意冲洗一番。身上换好的内衫全教不曾擦干的水渍和着沾在肌肤上头,只将他身形勾勒得更是健硕。
转头入了卧房,反手阖上门,李云辞去了床榻躺好。
抬一手置于额上,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已几日不曾休憩睡觉过,平日里若是领军出征,碰上战况紧急,几日不眠的事亦是有的,但那样的情况下哪怕身子疲累不止,但心下总是亢奋不已,与现下恰恰相反。
他如今当真是疲乏不已,却如何都睡不着。
方才情急之下,他本想径直往东院去,却在半道调了头。
眼下已是夜深,这般反常匆忙去了,便是有心问,想来也问不出什么。
屋外正是鸦默雀静之时,却不知是从何处起了风,竟有几缕微风掠过繁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