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日在马场,初初见到李云辞时,那般自然地挥手唤着他阿兄……
两两相较,谁人待李云辞真心,谁人不过皆是场面上的应付,想来旁人亦是能瞧出几分来的,遑论秦氏?
贺瑶清垂着眸不作声,那头秦氏仍在絮絮说着。
“现下他阿耶去了,我亦不知能陪他到几时,便总想寻个真心待他之人……”
“东珠与阿辞自小便是一齐长大的,东珠性子欢脱些,但阿辞总是能管得住她。至于东珠待阿辞,想来不用我说,你亦是瞧得见的……”
亦如秦氏所言,这些话,她皆是认的。
“原男子三妻四妾便是常事,你是雍州梁王府的王妃,这一点不会变。阿辞现下正热孝,待过些时日罢,你瞧如何?”
话至此,所言何喻已然再明显不过了,这是要替李云辞纳妾。
分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她想要的那头去,才刚喝得也分明是最生津止渴的瓜片,分明她早就知晓李云辞最后会娶谁人。
可她现下喉间发干,胸腔内的一颗心只不住得往下沉。
许是太快了,她想。
她还不曾准备好,她不过刚取得了李云辞的信任,还不曾与李云辞说开,亦不曾想好何时出府,连出府后要往何处去都不曾盘算过。
是了,太快了。
自从年下回了王府,因着欢脱的东珠,教她已然乐不思蜀,险些忘了几月前从金陵城出城、在那轿撵上头是如何作想的了。
贺瑶清盈盈若水的眼眸上头的眼睫不住地颤动,她如今心下烦乱,不知该如何应对秦氏。
这样的事,秦氏完全可以跳过她兀自与李云辞相商。
为何今日特意寻了她来,特意点了点她。
贺瑶清心乱如麻。
内间的檀香氤氲渐渐飘了出来,缓缓探过贺瑶清的鼻尖。
她父母早逝,上辈子遇人不淑。
入了王府后,秦氏待她好,李云辞待她好,东珠待她好。
便忘乎所以,妄自生了眷眷之心。
可秦氏待她好,在瞧出了她于李云辞无热切之心时,便也要她来替纳妾。
想来是要她去与李云辞说,是要看她能否做好梁王府正妃这个位子,是要看她可有容人之量。
李云辞待她好,想来亦是为还先头在陈氏家中的恩情罢了。
至于东珠,那样鲜活的人,想来今日无论谁人做了李云辞的王妃,她都能与之玩到一处去的。
从陈氏那处初回府之时陡然而生的娉伶之感,眼下亦如蔓生的藤枝,缓缓在她的胸臆间肆意生长着,和着她的血肉在生根发芽,渐渐勒住她的心腔……
半晌,贺瑶清脑中忽得清明。
原她也不想长久待在王府中的,现下不过是将她往后要走的路稍稍提前罢了,她想。
遂柔声道,“母亲说得有理,劳母亲处处为我二人着想,王爷平日劳累,多一人侍奉王爷亦是好的。只这样的事情原我也做不得主,待得了机会,我问一问王爷……”
“母亲瞧着,可好?”
说罢,贺瑶清抬了眼眸,看向秦氏。
想来她的回答亦让秦氏满意了,遂含笑让她回。
贺瑶清随即起身告退。
待出了屋,外头天还是大亮。
外头的草木之气瞬然将她周身的檀香冲淡,亦教她下意识地深唿着气。
檐下的俞嬷嬷见着随即上前来搀着,只瞧了贺瑶清的眉眼,因着眼下还在东院,便不曾多问。
只二人行至甬道尽头之时,便见台阶下头蹿出一个火红的身影。
是东珠。
那东珠悄么儿躲在回廊廊柱的后头,只露出一半的身子望着贺瑶清,眉眼间皆是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