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瑶清望着眉目沉沉的李云辞,心下陡然一紧,先头尤花殢雪差点将昨晚小院的事体给忘了。
重新悬了细软的羊毫,贺瑶清用镇纸将宣纸铺陈,在李云辞的注视中,将蔺璟如何与那位娘娘的谈话一一写了。
“你可知晓圣上在用丹药么?昨夜我瞧圣上,神思倒并不如何清明。”
只见李云辞眉头敛得愈发深,遂立身置于贺瑶清身侧,另提笔,于宣纸上头笔走龙蛇,“丹药可是蔺相与的?”
贺瑶清默了默,倒似是在回想昨夜在小院中听着的事体可还有什么漏下的,半晌,才在纸上写到,“不知。”
至此,屋内一阵静默,只余二人轻而又轻的唿吸之声。
李云辞眼波微动,原以为蔺璟与突厥勾结,是为圣上讨要兵权之故,可眼下瞧着,蔺璟怕还有另有私心。
贺瑶清轻启了唇口,轻声道,“原他那样的人,视权势如命,想来于他眼中,再没有比滔天权势更重要了的。”
言讫,李云辞微微低下头望向贺瑶清,一时倒不言语。
贺瑶清一侧身,便撞进李云辞似笑非笑的眼眸中,二人四目相对之际,贺瑶清便轻掷了笔似娇嗔,“瞧着我作甚,我于你如何你不知晓么,竟还要与我生气么?”
闻言,李云辞心头一怔,遂挑了眉眼,瞧着身侧的人儿那般撒痴的模样只想拥入怀,当即便抬手拦住她的腰际,继而坐至案几旁的座儿上头,于贺瑶清的耳畔轻声道。
“我何时生气?”
贺瑶清原是背靠着李云辞,闻言当即回转过身,面对着他却不发一言,只作出一副“还说不曾”的表情来。
便这般望着李云辞,眸光无半丝躲闪,半晌,倒似李云辞先败下阵来,一时笑开复将她搂紧,笑道。
“昨儿我哪里是生气,原是为着你乱跑不见了人,你可知我如何担心你?”
话毕,贺瑶清面上却仍旧不松半点,李云辞无奈,竟轻声揶揄,“从前那个说要日日与我在一处的人呢,莫不是变心了?”
声音喑哑又低沉,似混着蛊虫,越过贺瑶清的心头,乘着她的心头又莫名无章了起来。
贺瑶清当即面颊绯红,“你倒是惯会恶人先告状的,我这人……原是死心眼得很,认定了一人不撞南墙便不会回头。倒是你,又是东珠又是颖婉,日后还不知要纳几房妾室另娶几个侧妃的。”
说到最后,只拿眼睥着李云辞。
言讫,不曾想李云辞竟亦落了唇瓣的笑意,拉住她的手,抬眸望着她盈盈若水的眼眸,一本正经一字一句道。
“原在我心下,再没有比镇守边关护百姓周全更重要的事了……”
贺瑶清胸腔内的一颗心,仿佛教扼住了,只一声不响地看着他的唇口一张一合。
“可在你身上,头回知晓了何为求而不得,何为悔恨绵绵之苦,何为摧心剖肝之痛。”
“遇着了你,我才知晓,何为举案齐眉白头共首的夫妻,何为鸿案相庄心之所向的枕畔之人。”
李云辞握着贺瑶清柔弱无骨的柔荑,在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最终,将修劲的指节穿过她的,两只手十指紧扣,目光灼灼一眨不眨,道。
“那日沾既在雍州城外,我远远瞧着他向你走去之时,我心下之慌惧至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去表。我开蒙起便拿箭,可那日,我心头早已是魂飞魄散之际,连弓弦都险些拉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