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贺瑶清缓缓钻入被衾,黑暗中一双眼眸竟被稀疏的月光称得莹亮无比,只听得她唇瓣轻启,道了一声“睡了。
”
尾音微微上扬,倒似在撒娇一般。
莺声燕语如落泉一般在李云辞心头轻点着,犹如床榻上那人朝他的心口伸了一根细软柔腻的手指,指尖温凉,轻轻刺挠着他的心腔,撩拨着他的肺腑。
不多时,望着被贺瑶清的身形拥簇成的小山,耳边萦绕着她轻而缓的唿吸之声,便知晓她是真的睡下了。
李云辞亦放轻了手脚缓缓躺了下来,却睁着眼睛不曾去睡,只望着映在窗户明纸上头的银白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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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深浓,几缕薄如雾潋的云雾不曾将勾月的银辉掩住,月光如瀑从树影中倾泻,落至窗棂处,从缝隙中透过一丝莹亮,晃动着李云辞晦暗无明的眼眸。
今日一早,他出发前,留了李宥、张谦等在雍州城镇守,连兵符亦一道留下了,李宥与张谦二人更执一半。只带了阿二、许琮和小队人马往金陵城去。
此去金陵,会是何样的局面等着他,他虽不明,但他一走突厥兵马便至,如此往复,心下总能猜到几分。
原是闷懑之至,不想至晚间,竟叫他在这处驿站等来了她。
她犹如阴雨天的第一缕日光,从厚重的云层碎开落至他心头,在那一瞬间将他心口的晦暗一扫而空。
碧落黄泉所见之处皆是花明柳媚春光熠熠之态。
让他在这心境腾挪跌宕中沉溺,贪厌不止。
可眼下喧嚣肆意过去,屋内更漏滴答,夜阑人静之时。
周身萦绕着从床榻之上那人吐息中散发出的幽香,香甜馥郁。
李云辞深唿了一口气,好似要将贺瑶清的身形都嵌入肺腑,将她身上的幽香都沉入脑海,好似待外头天明,便再见不到了一般。
眼帘半掀望着窗外,鼻尖是幽兰萦回,心下是缱绻悱恻。
这一夜,李云辞都不曾再睡,待天边终于冒了一丝鱼肚白出来,侧过头望着贺瑶清仍是好眠的模样,便也不曾去将她唤醒,只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铺之上,不忍打破这最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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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清一夜酣睡好眠,待
日晒三竿教那窗外的日头淋在半露出被衾的脑袋上头,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也不敢再赖床,遂摇摇晃晃地爬起身,低头一看李云辞竟还在地铺上头躺着,见着她起这才慢慢起身。
见状,贺瑶清娇嗔道,“今日不用赶路么,怎的也不唤我,这样晚了阿二他们要笑了。”
李云辞望着身上还陇着被衾的贺瑶清,睡眼朦胧之态,只垂着两条细白的小腿在床沿下头,也不去趿鞋,赤着一双绵软的玉足无意识地晃悠着。
李云辞见状,唇角噙着笑,“将鞋袜穿好。”
闻言,贺瑶清螓首一歪得望着眼前人,兀自生了逗弄之意,佯装疲累道,“不若,你替我穿?”
那厢李云辞听罢,面上一时怔楞,随即摇了摇头宠溺得一叹,行至她跟前,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将她的玉足置于手心,霎时,细腻柔软光滑的触感便从他的掌心连个商量都不打得钻入他的心头,连脚趾都圆润的可爱,忍了又忍,才将想要抬了二指去摩挲的想法给忍住,遂慌忙又去拿床踏之上的鞋,随即帮贺瑶清将她的珍珠绣鞋穿好。
“先头在洪都可曾落过脚?”
闻言,贺瑶清螓首一歪,望着正蹲在她跟前的李云辞菱唇轻启,只道不曾呀。
“那今日带你去此处的三清山瞧一瞧,这里的小吃也是惯有意思的。”
听罢,贺瑶清眉眼一挑,口中惊喜,“竟不急着赶路么?”
“三清山热么,可要戴幕篱?”
李云辞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带着隐隐的笑。
贺瑶清心下欢愉不已,“那要将行李收起来么?可还回驿站?还是去了三清山便直接往东了?”
言讫,却见李云辞微微沉了面,贺瑶清一时敛了眉头,歪着脑袋瞧着他,“你怎么了?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李云辞望着面前之人的盈盈眸光,望着她蝶翅一般的眼睫因着心愉而轻颤着,心下一阵柔软。
默了默,遂道。
“行李暂且不用收,晚些时候我陪你一道回来拿,而后让阿二送
你回。”
听罢,贺瑶清正勾了唇要点头之际,蓦得却似听不懂他的话一般,眉间的蹙意更深,不明所以道,“让阿二送我回?回何处?”
李云辞心下微叹,随即别过眼,喑哑道,“回雍州。”
闻言,贺瑶清倏地便落了面,原心头还余着的三分睡意,皆教李云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扫空。
贺瑶清面色沉沉得望着李云辞,却只瞧得见他侧向一旁的面庞,不可置信道,“你竟又要送我走?”
昨日一早在寻雁堂醒来之时的委屈之感又冒了出来,胸臆间酸胀不已,鼻尖更是涩然,好似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
兀自忍了泪意,贺瑶清怒极反笑,“好啊,既如此,也不用去什么三清山了,我现下便能走得的。”
说罢,倏地扯了身上披着的薄衾,跳下床榻。
在屋内如无头苍蝇一般旋着,俨然是要将行李收拾了即刻便走的模样。
可是绕了一圈才发现,她昨日是空着手来的,莫说行李,原连换洗的衣衫都不曾带,心头的酸涩之感更如惊涛骇浪一般向她扑来,不管不顾地便要推门出去。
李云辞心头五味杂陈,三步跨上前来一把将她抱回了屋内拦在门口。
贺瑶清不住地在李云辞怀中挣扎着,一言不发,只闷着声叩着齿关至喉间发着带了怒意的呜呜之声。
李云辞只得手上略用了一点力,可待将她消瘦的肩头掰至跟前,才发现她眸中已然噙着泪,只强忍着不肯落下,贝齿倔强地将鲜红的唇口咬得煞白,杏仁里的汩汩泪珠好似化作了冬日里的冰凌,一根一根直往他心口扎来,已是血肉模糊之际。
当心软了心神,沉了语调,轻声哄道,“阿瑶……你听话……”
这样暗哑又无奈的声音,教贺瑶清眸中含着的泪珠应声而落。
贺瑶清抬手拭了挂在下颚处的两颗晶莹的泪珠,遂抬头仰面望着李云辞,望着他眸色沉沉,倒似是想要望至他的心底。
半晌,闷声轻颤道,“李云辞,我且问你
,先头你说悦我,可是真的?”
李云辞眸中闪过一丝痛色,沉声轻叹,“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