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茜下意识顺着史蒂夫的目光、往自己身后望去，尽管她房里也就那一幅画而已；在满墙的书架中央，有一幅满是猫爪印跟手掌印的油彩画，色彩斑烂鲜艳、边框以红白两色的软黏土装饰，在诸多古籍、木盒、蜡烛、水晶球和植物穿过的克莱因瓶之间，特别显眼。

“那不是画。”多萝茜笑了，在目光触及心爱事物时，“那是全家福。”

“很特别的方式，我得说。”史蒂夫也笑了，温柔地看着她，“最新的脚印属于全麦面包？”

多萝茜转回头，诧异地望着史蒂夫。“你认得全麦面包的脚印？”

“我在笔记本上画了一模一样的脚印。”史蒂夫没有正面回答，也算是给出答案了。他挪开目光，继续去观察房内的其他陈设，“这里很特别。不像是一般女孩的房间，到处都是书、收藏、植物……”

“谢谢。”多萝茜微微扬眉，昂起脸，小得意，“我也觉得我的房间很棒。”

史蒂夫的目光定在某层书架上，那里有一盏模样像绣球花的球灯，水晶制，很精致。“你的房间跟葛瑞丝的房间很不同。”

这是真的。葛瑞丝的房间只有黑色跟白色，衣柜内几乎也只有黑色跟白色。葛瑞丝本人戏称这是色盲的房间，而葛瑞丝的爱猫、黑咖啡跟雪碧，总会在葛瑞丝的房间里失踪，默默与背景融为一体。

“我们个性也很不同。”多萝茜答，把橄榄放在床榻上，让橄榄自己去玩。猫宝宝歪着头打了个滚，注意力给闪闪发亮的紫藤花精灵抓走，兴高采烈地追着精灵、在床上扑腾，像一团蓬松的棉花球。

史蒂夫扬起嘴角。“这倒是。”他说着，低下头，双手搁在膝盖上，坐姿是微微倾身向前，两腿随意又规矩地摆放。很美国队长。

“这里很像巴基家的起居室。你知道，就是詹姆斯巴恩斯，我的死党，和我一起长大，我都喊他巴基。在漫画里他成为冬日士兵，我不确定那是怎么回事，倘若那是真的、巴基没死，那就太好了。”

史蒂夫平静地说，说完了、才抬眼，看了下多萝茜，似乎有点局促。多萝茜还在想、怎么史蒂夫忽然对她说这个，接着她意识到，这里有个问题。

“你，跟巴基？从小一起长大……？”

史蒂夫微笑，颔首，“跟你知道的官方设定不一样，对吧。”

霎时多萝茜懂了史蒂夫的意思。她偏过脑袋，眨了眨双眼，没有回话，等着史蒂夫把话说完。

“首先，我要为了我刚才的态度道歉。”史蒂夫说着，抿唇、苦笑，他又垂下头，望着暗红色的木质地板，有几搓猫毛在他的椅子附近，以一种可笑的角度散开。

“这两天我……感觉很混乱。我一个人在店里、照顾这些猫这些植物，我看到漫画、成群的女性顾客，我不知道该找谁清诉……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我的感受。我无意狡辩，我不是想搏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感觉太糟糕了。”

“我以为我拼了命就能拯救点什么。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几张稿纸跟彩色墨水，几句对白、几个分镜。我不知道这算什么。”

“我失去了一切，多萝茜。我的世界，我的人生，我的理想，我的信仰。”

多萝茜惊讶地望着史蒂夫。他们之间隔了三步左右的距离。史蒂夫坐在那张红木做的桑纳十四号椅子上，将脸埋进双手掌心中，拿发旋对着她，这不是个容易在美国队长身上看到的动作──这意味着情绪溃堤。

房内寂静。多萝茜看出去的世界里，彩色的光点在史蒂夫身旁飞舞，那是她的精灵们，试图安慰史蒂夫。玫瑰藤蔓小心翼翼地攀上椅子脚，荆棘跟紫藤花安静地垂在一旁。兰花们自动团成一颗彩色花球，轻轻把花球放在史蒂夫脚边。

然而史蒂夫眼里的世界必然不是这样吧；多萝茜想。史蒂夫看不到精灵，他不会知道有人正在安慰他。他在情绪崩溃的悬崖边缘徘徊，不知所措。

“我很抱歉让你知道这些事。”想了很久，多萝茜说，声音比她自己预想得更温柔。

“这不是你的错。”史蒂夫喃喃，没有抬头，“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