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正楠道;“那些就是当地的百姓人家,靠种地打渔为生。从前这一截河是不许人下水来的,后来我娘得了这庄子,才改了规矩,许他们来捕鱼捉虾的,只是不许靠近这边的院墙。
傅清溪好奇道:“这里从前是旁人家的园子?”
俞正楠笑道;“这处园子名叫瞻园,最初是一位老妇人所建,前前后后也换过不少主人了。”
傅清溪转眼看看四下楼阁屋宇,想想这里曾经来来往往住过多少人,叹道:“这才是千古月照千古人了。”
已是夕阳西下时候,俞正楠吩咐人摆饭。又对傅清溪道;“这里可没有府里那些精细手段的厨子,都是庄户人家的手艺。那厨上的大婶,就是叫她把鸡肉切小块儿点都难,葫芦鸭芙蓉鸡这样的菜全不用想,你一会儿若吃不惯便同我直说,我们再想法子。”
傅清溪笑道:“我吃东西向来吃不出好坏来。”
俞正楠笑道:“你看,我不过随例谦虚客套两句,你不是该说‘正是要本真天然滋味方好’这样话?”
傅清溪大笑:“我怎么知道你是在同我客套,你一早说了我才好答你。”
两人都笑起来,俞正楠见傅清溪喜欢这楼台,便叫人索性把饭菜摆到这里来。
傅清溪拦着道:“太麻烦了,就按常例来吧。”
俞正楠摇头叹道:“你这委屈求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这里不是府里,不用怕惹得谁厌烦招了哪个的闲话,这地方我说了算!”
傅清溪才醒悟过来,笑道:“柳姐姐也常这么说我。她总生气婆子丫头们看人下菜碟,我劝不过来她。我看着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我们本来就不是那府里的正经姑娘,也没有多的好处给她们,她们容易厌烦,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好怨的。”
俞正楠道:“太不自知也未必就好,如你这般自知倒不容易给自己添事,只是看什么都只存了个旁人如何如何,全没有个自己了,也不是长久之计。难道真要一辈子活得这么憋屈还得安慰自己已经很好了已经不错了,这样?嘿……”
傅清溪默默不语,俞正楠却忽然说起这瞻园从前的主人来。
她道:“这瞻园的初代主子姓何,也是大家女儿,那时候可不是如今这样的,女儿家过了十六尚未婚配的,家里父母都抬不起头来。父母早早给她定下了亲事,哪知道后来两家因财交恶,这婚事便拖住了。女方要退婚,男方不肯还婚书,事情闹得很大。也是时运不巧,那何家的长子,这姑娘的兄长忽然一病去了。这何家这一辈就这兄妹两个,男方听说了这消息,忽然又紧催起婚事来。这用心也是昭然若揭。族中又开始逼着他家过继孩儿,当中种种算计,令人心寒。
“何家老爷被气得大病,众人正等着到时候这何老爷一走,好拿捏人家孤儿寡母,何姑娘却开始接手家里的产业。幸亏当时书院已盛,世间男女之禁渐松,这姑娘又委实有能耐,还得了当时陆吾书院的先生的青眼。就这样,何家的产业叫她打理得日盛一日,何老爷的身体也渐渐好转。
“只是那当时定了亲的那家虽紧催婚期不得,却也不肯退婚,左右他家儿子先纳妾生子,也不耽误什么。后来何家老爷太太年事渐高,何姑娘就建了这处园子给他们颐养天年。待到老人去世,她便立了女儿户,养了几个孤儿继承家业,一生未嫁。那家儿子同她耗了一辈子,纳了无数的人却没一个可入祖坟称妻的,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傅清溪听完了叹道:“这何姑娘真当厉害。”
俞正楠道:“我就是在这里听说了立女儿户的事情,知道姑娘家也可以顶门立户自作自主,才开始各处打听如何才能立户的事。最后发现只有书院这一条最便当,最稳妥。”
傅清溪虽一早听俞正楠说起过这个,却没有往自己身上深想过,又听得俞正楠道:“‘百年苦乐由他人’,我实在不想过那样的日子。”说完脸上又浮现笑意,“好在我总算知道自己高兴的日子是什么样儿的,却比你这个呆子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