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溪看了一回,也是些挺精致的玩意,只是比起越芝那个可就寻常了许多。她暗暗皱起眉来,这王家兄弟在这姐妹间搅什么浑水,叫人讨厌。她知道柳彦姝同王家兄弟走得近,也不好多说,只好含糊道或许自己听岔了看错了也未可知。
柳彦姝见她这么说便也不管了,又说起陈玉贤来,她道:“一来就住到颐庆堂了,还就同老太太住。刚听说从后楼上拿象牙席呢,也不知道真假。”
傅清溪道:“玉贤妹妹在哪儿都受宠,不过她性子真是极好的,这么些人宠着,也没见骄纵。”
柳彦姝默默不语,傅清溪又道,“连四姐姐都对她挺好,上回大姐姐又给她拿了天香纹的锦缎回来,她就叫人给玉贤妹妹送去了。可见是真招人疼。”
柳彦姝冷笑道:“她巴不得人人都捧着她,玉贤妹妹嘴甜,可不就把她夸高兴了。”
傅清溪小心问她:“你怎么了?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柳彦姝良久不语,忽而长叹一声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傅清溪也不由得想起早逝的郭念珍和断然出家的邓奕秀来,跟着叹了一句。
傅清溪不知道,其实这两位表姐的遭遇,在这府里,还有一个人往心里去了,你道是哪个?就是越苭。
当日越荃为着叫她心里有个警醒,不要老这么‘天老大我老二’的,就特地把个越萦给提了出来,想叫她在心里有个比对有个相争相较的,才能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在越苭心里,头一个看不起越萦越芃的,就是她们的出身。庶出的,这跟自己这样正根正本的嫡出姑娘能比?只看外头世道上,但凡沾了个庶字,怎么都得矮上一大截子。
可越荃却说若是一个人真有能耐了,那庶出的身份都不打紧了。还举了兰家这样位列“玄赤金青蓝”的人家来说事。加上后来说起越萦读书多时,老太太又把她比成宋家的半阁千金,那就是嫁进王家的姑娘。越萦当时面上的神情,旁人看着是稳重,越苭却看出得意和娇羞来,对她的厚颜无耻是又好笑又好气,——天下竟有这般不知道自己斤两的东西!
之后越萦越芃频频争胜得奖,越苭心里却又慌起来了。特地在给越荃写的书信里提到,越荃回信的时候却道那些都是无关紧要没甚分量的东西,要越苭专心课业,以春考为重,一时虚名先不用管它。越苭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就出了郭念珍和邓奕秀的事儿,她也寻思开了。自家姐姐总说嫡庶到时候也论不出分量来了,那眼前这个又算怎么回事儿?她倒不相信,若是这回遭罪的是陈玉贤,家里还能这么息事宁人。
今日一见陈玉贤来家后老太太的样子,她心里真是舒坦。——比也得有个比处。姐姐只拿兰家这种人家来说,说人家嫡长孙娶了庶女,那样的庶女这世上有几个?自己家的事儿还得自己家里比才看得准。待长房承了府里,自己就好比是如今的四姑妈,那越萦算个谁?如何同自己比?
心里这么想着,仍是回到了从前的心思,看着越萦,那也是“看不上”三个字打底。凭她怎么上蹿下跳地争胜扬名,也改不得姨娘肚子里来的出身,越折腾越是个笑话。至于柳彦姝,虽有两分容色,却是个庶出女儿生的。比起来,却是同如今已经没了的大表姐和刚刚出家的表姐相类,难道凭一张脸就能胜过所有了?那若月楼上,颜色好的可多了去了!实在不足为虑。
至于其他人等,越芃同越萦一样,哪怕三房单她一个,也是三房的庶长女。越芝同越苓无非靠着外祖家有钱,穿戴讲究些儿,撇去那些贵重钗环,还剩个什么?!越蕊还小不说,二房本是庶出的,她就算是嫡女又有什么用,上头一层就差着了!傅清溪?没一样值得一提的。
这么算来,这府里从上到下,果然还得数姐姐同自己两个,才是真真正正的越家千金。
她心里有所想,不敢在庄氏面前露出分毫来,日常言行里难免要带出来的。恰好又有一对知心识意的丫头,句句都可着她的心根儿上说,更叫她得意了。虽然同越荃多有书信往来,奈何人有了定心定见,不管看了什么听了什么,都只沿着自己的那一条道想去。好比手里握了个榔头,只当全世界的疑难都不过是些钉子罢了,再看不见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