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锦抽空去探望被咬伤的书生,那人断了一只右臂,流了不少血,能活下来实乃万幸。
侍婢在床榻旁摆上一个杌子,叶重锦自顾坐下,拢着衣袖,问:“你叫沈明?你可知我是谁?”
那书生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叶重锦道:“那只咬了你的白虎,是我养的。”
见沈明面露异色,叶重锦才徐徐解释道:“那只老虎初到我院子时,不过半岁,我养了它八年,这期间内它不曾伤过一个人,有时候遇到一只稍凶的小狗,都会吓得调头跑,所以,它会咬你我觉得很奇怪,可否与我说说,当日是何情形。”
“当日的情形……”
沈明自知说多错多,含糊道:“其实那日之事,沈某已然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在街道上行走,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只凶猛的白虎,然后手臂剧痛难忍,再之后,我醒来时已经在府上了。”
这样的说辞,真可谓滴水不漏。
再问其他,他也只说不记得了。人在遭受重创之后,的确有可能下意识逃避那段记忆,刻意遗忘,无可指摘。
叶重锦安慰道:“我爹娘和兄长都是顶好的人,此事我相府难辞其咎,但凡帮得上的,你只管说,前程也好,银两也罢,我叶家定当竭力弥补,只是你的手臂,已是爱莫能助。”
“公子言重了,在相府养病的这段日子,府上众人关怀备至,沈某实在占了大便宜,倘若可以留在府上谋一份差事,沈某更是感激不尽。”
叶重锦道:“此事不急,等你伤势痊愈再议。”
言罢,不等沈明说话,他已起身,负手而立道:“你好生休养,我改日再来探望你。”
叶重锦走出院子,朝叶三道:“此人的底细可派人核实过?”
叶三道:“回二公子,据沈明所言,其家乡在冀州一个偏僻的村落,昨日大公子已派人前去,但此行路途遥远,短时间内,是无法查探虚实的。”
叶重锦蹙眉,道:“派人盯紧了,此人有几分蹊跷。”
“是。”
叶重锦又问:“陛下在何处?”
叶三道:“此时应在墨园,与大公子对弈。”
叶重锦来了兴致,顾琛的棋艺精湛,他哥哥也不差,这两人对弈,该有些看头。
他弯起唇,往墨园去。
墨园,叶重锦踏上石阶,那两个男人正坐在凉亭内,面对面对弈。
顾琛穿着一身黑色华服,他哥哥则是一袭白衣,二人各执黑白,两双黑眸尽是杀气腾腾,瞧着的确很有几分趣味。
叶重锦问:“可分出个胜负了。”
那二人见着他,尽皆敛了火气,面上显出几分和善。
顾琛将少年拉到自己身旁,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快了。”
叶重锦瞄了一眼棋局,扑哧一笑,哪里是快了,这分明是势均力敌,进退两难,已然陷入僵局。
他的笑容实在招人疼,顾琛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叶重锦一愣,他哥哥还在对面坐着呢,他也敢这样大胆。
叶重晖抬眼睨了他二人一眼,放下手中棋子,起身走了。
顾琛道:“这不是分出来了。”
“……”
叶重锦瞪他,不满道:“你又气我哥哥。”
顾琛轻哼一声,道:“朕亲自己的人,还要谁的应允不成,若当真气着了,只能怪大舅哥自己气量狭隘。”
叶重锦知道他今日在相府受了不少委屈,一直憋着气,也不好怪罪他,只是板着脸道:“这世上,除了我,谁都不可以欺负我哥哥,你也不行,听到没有。”
顾琛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叶重锦捏着他的脸,又问了一句:“听到了?”
顾琛望入他的眸,小声道:“你这么向着他,假如有一天,他要杀朕,阿锦也站在他身后吗。”
“休要胡言,我哥哥怎么会杀人。”
顾琛笑了一下,轻声道:“是啊,纤尘不染的恒之公子,自然不会沾了血污。”
倘若有一日,叶恒之为了某个人,甘愿让自己的双手沾染污.秽,堕入凡尘,是否说明,他对那人,已然情至深处,爱之入骨。
叶重锦觉得他话中有话,待要细问,这人已经把他搂紧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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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偏院内,一树梨花胜雪。
紫衣少年坐在树下,指尖轻抚琴弦,淡声问道:“寒烟那边如何。”
书童答曰:“尚且不知,那日之后,皇帝派遣金吾卫在叶家把守,密不透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安启明轻笑一声。
“呵……无妨,他总会见机行事的。”
“是,寒烟公子自然是让人放心的,只是为了此事,废了一只右臂,实在不值。”
安启明眉头微皱,眼底划过一抹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