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后昊的平民生活 巫羽 2696 字 9个月前

虞苏小心翼翼问:“那你以前住哪里?”

姒昊没有回答,他看着陶鬶上冒起的烟气,沉默许久。他拾起鳖蛋,将它们放进陶鬶,清水煮鳖蛋。

虞苏等姒昊的回答,等到鳖蛋熟了,姒昊也没告诉他。后来剥着鳖蛋壳,吮吸烫红的指头,虞苏没敢再追问,他知道姒昊不想告诉他。

夜里,姒昊仍旧睡在屋外,虞苏睡在屋内。

虞苏比第一夜还难入睡,他觉得屋内闷热,皮肤发烫,一股不明的燥热在身体里乱窜。虽然屋门大开,不时有凉风吹入,而且火塘的火也只保留火种,并未熊熊燃烧。

他没有意识到是这只大鳖的功效,还以为天气热所致。以往在虞城吃鳖肉,不会一口气吃这么多,要搭其他米粮食用。

虞苏到深夜才睡下,他睡下不久,外头哗啦下起雨来,雨声响彻,也带来冷意。虞苏在久违的冰凉中沉沉睡着,不知道淋得一身雨的姒昊,跑回屋里来。

姒昊吹燃火塘里的炭火,坐着烤衣服,火光有限,只映亮姒昊四周,泥台上虞苏的身影为黑暗遮蔽。但是姒昊知道虞苏在熟睡,他听到虞苏均匀地呼吸声。

初来角山时,每一个夜晚姒昊都睡得不踏实,往往从夜中惊醒,警惕着外头的风吹草动。

他不怕野兽,他怕的是人,人心比猛兽更为可怕。

他怕得不是虞苏,他不想牵连他。

举着根燃烧的柴火,将墙角照明,姒昊看见躺在泥台上的少年,他有着安恬的睡容。哪怕带伤,他的长发也细心梳理,缀着饰品,穿着件整洁的细麻衣,昏暗中,昳丽而恬静。

这人为何能这般安心,他就不怕自己用青铜刀了结他性命?

姒昊抬手碰触虞苏耳边的流苏饰物,他见过类似的饰物,在一位娇美,温婉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是任邑臣西的女儿妫兰,以美貌闻名,她母亲便是位虞人。

常闻虞城出佳人,倒是不虚。

收回手,拇指腹在虞苏脸庞轻轻蹭过,触感柔滑。

姒昊想起他微笑的样子,只有生于安乐,无忧无虑的人,才会对陌生人笑得如此灿烂。

把手中的柴火放下,姒昊像似对虞苏失去了兴趣那般,返回火塘坐下。

离天亮还有老长时间,姒昊的衣物挂在木梁上烘烤,他只在腰间围了块蔽膝。

他想起吉秉说过,在遥远的过去,在所有古帝之前,那时人们还不会编织衣物,亦不会用火,人们茹毛饮血,知其母而不知其父。蒙昧的活着,不懂得用火,亦不知道遮羞,后来人们采集火种炙烤食物,后来人们在胯间有了块遮羞布,终于活得像个人。

有着火塘和一条蔽膝的姒昊,没有发出对身为人的感慨。

他的发丝还湿润着,他屋中唯一的卧处给了别人,唯一一条草席也是,他今晚得靠在火塘边睡了。于是姒昊像个野人般,蜷缩着身子,躺在火塘边睡去。

梦里,他没有梦见吉秉说的那个遥远的时代,他很难得地梦见了妫兰,他和表兄站在城堞上,一起看她。傍晚的风吹拂她的长发,她耳边缠发辫的蓝色流苏拂动,她的嘴角潺湲着笑容,确实挺美。

不知不觉,她的脸庞,变成了虞苏的脸,也正在微笑着。

梦到这里被中止,姒昊从梦中醒来,他心中仍有份令人不安的情绪,谁想睁开眼,对上一张放大的脸,正是虞苏。

虞苏趴在地上,长发垂在姒昊眼前,他手里拿着一条布被,从仰躺的姒昊角度看来,他就像是扑在自己身上,虞苏双手交错在自己腰间,两人的胸口挨得很近,几乎要贴上。

姒昊:“……”

“我我想拿被子帮你披上。”虞苏坐直身子,脸上有几丝慌乱。

火塘离草泥台不远,姒昊卧榻的地方,就在泥台下。虞苏醒来,见姒昊光着身睡在地上,衣服挂在木梁上烤火,外头传来雨水声。他觉得自己占着姒昊的卧处,害他淋雨还睡地上,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想给姒昊披布被。

他坐在泥台上,弯身将手伸出探试,几乎能碰触到姒昊,然而在给姒昊盖被时,一个不慎他还是从草泥台上坠落。

草泥台很矮,无声无息落到地面,虞苏还以为姒昊不会察觉,谁知道这家伙立即睁大了眼睛。

虞苏解释后,摊开柔软的被子,披在姒昊身上。被子长度足,能将姒昊整个身子遮上。

午夜的大雨,从不密实的门窗打进来,几乎浇湿火塘,就连地面也很潮湿。然而姒昊并不觉得冷,他体质很好。姒昊披着的这条被子,是虞苏带来的东西,材质似细葛,很轻巧。

“吉蒿,你睡吧,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虞苏转身,用手臂攀草泥台,看样子,他是打算借助草泥台和地面落差,支起身子,爬回卧处。姒昊今晚帮他换药,发现他的伤腿消肿不少,不过他还没法站立。

人有擅长的事,有不擅长的,虞苏在攀爬草泥台时,动作特别笨拙,姒昊看不下去,双手挟住虞苏的细腰,轻松往上挈。靠着这把助力,虞苏攀上草泥台,扭头笑说:“谢谢。”

黑暗中姒昊其实看不清虞苏的脸,但很确定他必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