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爸爸以前和我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女人爱错了人,到了结局时,其实平静的镜头下,充斥了真正的高/潮。看着要走的男人,女人突然就举起手来挖出了自己的眼珠。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安静说:“甚至连发泄性的,将眼珠子扔到男人的身上的举动都没有。很平静的镜头,然后结局。”
安名澜有些无奈,耸了耸肩,笑了:“小静,你要知道,欧洲电影一向意象难辨,也十分惊世骇俗。欧洲电影不同好莱坞主义。美国人相当保守,无论他们的电影表现得多么开放,在家庭主题上还是高度地统一。美国人重视家庭。但欧洲电影只会我行我素,旨在发掘人性深处的东西。例如,邪恶的闪光点。美国电影,哪怕是迷人的反派,最后的结局都不会太好。欧洲电影不按这套‘邪不压正’的常规出牌。”
“所以,我的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安静嘟了嘟嘴。
安名澜拍了拍她肩膀:“静静,这部微电影,你可以在法国小众电影节上拿到奖,一举成名。你走的就是他们的路线。但,你还那么年轻,你的视线不应该只有阴暗,艰涩,沉重。你不应该被局限,被标签。你才十五岁,你的路还很长。”
“撇开阴暗,在现实里,一向无比艰涩,沉重。”安静再度重复:“这就是现实。无论你们愿不愿意承认,我总会长大,不会一辈子活在童话里。我们总要回到现实。对于这次的微电影,我也并非是为了拿奖才故意去迎合欧洲市场。我就是我,我只是想要这样表达。”
“我们先不说拿不拿奖。而是,这一天迟一点来,总是好的。”安名澜有些惋惜:“你还是一个小女孩子。享受这段无忧无虑的岁月,未来的事,或许爸爸不能一辈子将你捧在怀里宠成公主,但有爸爸护着,总不会太差。即使你跌倒,也同样起得来。何必急于现在就把自己逼向现实呢?”
安静想了想,微微笑了,向爸爸保证,自己的思想绝对没有偏激,就是这个年龄段的一点小别扭而已。
“爸爸,你放心。你说的,我都懂。而且,我能实现自己的电影梦,离不开你的多方面帮助和资助呀!说到底,艺术是一门烧钱的玩意儿。一般人家的孩子,绝对不敢想得那么远,他们才是真的现实,只想读一所好大学,尽早出社会赚钱养活自己,好一点的,养活自己后又憧憬起出人头地。桩桩件件,最后离不开一个钱字。没有钱,即使凭自己能力考上哈佛、牛津,也交不齐学费。全额奖学金?comeon!那只是狗血电视剧、言情小说里的为了拔高男女主角的烂桥段。现实是,打七八份工,都交不齐四年学费的。所以,我很幸运。我都懂。”
那一刻,很没有来由的,安静就想到了厉安安。他要学服装设计,要成为高定设计师,要成立自己的公司,桩桩件件都要钱!
他,才是最现实的那一个。
==============
那一天后,安静经常在学校里看到厉安安、陈君和程碧儿的三人组。
安静的微电影,在紧锣旗鼓地准备着;同时摄影也没有拉下,经常在课后,替陈莉和厉安安拍照片。
有一次,安静和陈莉搞摄影折腾累了,就回到教室,打算休息一下。就见到隔壁市立高中的两个尖子生也过来了,加入了厉安安他们。
陈莉和安静咬耳朵:“咦,哪个不就是代表市立高中去参加了机器人大赛得了二等奖的李德林?他是数化高手。”
安静也就明白了,肯定是厉安安的软件开发遇到了难以攻克的难题。
午后,有风划过。
安静对着光张开五指,那点浅金色的光透过手背渗了过来,她眼睛微微眯起,觉得午间课堂里的一切,都似刷上了一层薄薄金粉。
课桌椅一排一排地在那儿,时光似碎金澄静了下来,堆满了地板,黑板,墙角,与课桌。连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都似安静了下来。
本来,厉安安一组人,就一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但安静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一些虚晃的背影,如同一场经过精心剪辑的电影。她突然喃喃:“那个小女孩是听不见的。她是个聋子。”
但她的那句“敢不敢”,却是说出来的。小男孩儿说什么,她都是听得见的,他们之间的交流从来不是问题。哪怕她是聋的。说到底,是小男孩心盲。这里是电影里的一个核心隐喻。哪怕他们之间交流没有问题,但小女孩的心一直是敞开的,而小男孩的心却是关闭的。
“靠!还真是完全法式的电影风格。去他妈的欧洲风格!”安静低骂了一句。
“安静,你没事吧?吃醋吃懵了?”陈莉最后这句话声音有些大,那边的那组人忽然静了下来。
安静甚至能感受到,程碧儿的目光越过一众桌桌椅椅、向自己扫了过来。
别说,那目光带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