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芜的长嫂是楼家的大小姐楼茹凛。

楼家世代以造船为业，府邸就在渡口边，往来的商船、客船，凡巧夺天工、构造精致的，大抵都是他家做的。

楼茹凛同蒋芜一样，不爱女红织锦那些乏味的东西，约莫六七岁便诗书通达，只不过生不逢时，文人学者不受皇帝器重，便没人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可蒋芜崇拜她。

楼茹凛过门那会儿霄国还在，动辄鏖战数日，那些茶商家的女儿都劝她另觅良偶，她却铁了心要嫁。

蒋率也是大丈夫，班师回朝之日，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战甲未脱就说要见楼茹凛，半晌想起自己浑身血腥味，沐浴更衣才去寻她，结果蒋芜霸着他新夫人不肯放，嫌他冷落了嫂嫂，非叫他赔礼。

那也是不满八岁的蒋芜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做相敬如宾。

只是蒋率常年征战在外，夫妻二人成亲四年，膝下仍无儿女，蒋府至今没有嫡长孙。兄妹俩的生母很为此事发愁，菩萨也拜过了，德也积了不少，可楼茹凛的肚子没有半点动静，便撺掇蒋率纳妾。蒋率却拒绝了，说不是茹凛的错，换了别人一样的。

之后蒋率该出征还是出征，蒋芜也长了两岁，经常跑来陪她嫂子话家常，觉得这个姐姐的气质谈吐跟其他商人家的女儿不一样。时日渐长，感情也越来越好。

蒋芜对她这个嫂子的敬重甚至超过了她大哥，差人妥当安置了从沈府抱回来的狗，便去了楼茹凛那儿。

楼茹凛今日读的是册旧书，已反复看过数遍，意兴阑珊时瞧见蒋芜进门，忙起身去迎：“阿芜来得比往常早些，不然可以让她们做些糕点。”

蒋芜打从沈府回来，脸色一直惨白，哪有心思吃东西，魂不守舍地问：“阿嫂，若一个人杀人如麻，可是因为从未有人善待他。若有人真心待他，可否将他感化？”

楼茹凛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她说的是穷凶极恶的罪人，揶揄道：“你不要学你哥哥的慈悲心肠，恶人从善非一日之功，哪里是献上真心能改变的。恐怕在他们眼里，不论善意恶意皆是目的，杀你也说不准。”

蒋芜听楼茹凛这么说，心顿时凉了半截。

受蒋率教诲，她始终把仁德记在心上，对鸡鸣狗盗之辈尚且宽容，望其悔改，遑论从无大过的沈执。

所以哪怕她不喜欢他的秉性，看不惯他的作风，依旧尽力关心他，因为他没有父亲。

可事到如今，她确是有些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