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夏国人吧,听说月国正在打仗,你是从月国逃难过来的吧,真可怜,你抱的那个女娃娃,饿得哭声都没有了,我给喂了点羊奶,现在睡着了。”猎户的妻子在叶染衣醒来之时给他递上了一碗热粥。
叶染衣捧着手里的粥,眼睛看着这些日子头一次安安稳稳睡着的女婴,压抑了两个月的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到底是因为国破还是人亡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眼泪越聚越多,到最后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猎户和妻子被他的情绪所动,跟着偷偷摸起了眼泪。
叶染衣哭完,人也清醒了不少,他将女婴抱在怀中,心底暗暗盘算起来,早年脱离皇室的决定现今倒成了福事,两个月来半个追兵也不曾见到,但他和女婴的身份终究是个麻烦,保不齐哪天风国便能查到他,他孤身一人倒也不惧逃亡,这女孩尚在襁褓,人事未知,他既不想她背负着国仇家恨活一辈子,又怕她跟在自己身边早晚被人察觉,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便在猎户家逗留了几日。
一日,猎户妻子清早起来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甚至换上了只有过节才穿的新衣,让叶染衣心起好奇,便出言问道:“嫂子,我这些日子过得糊涂,今日难道是什么节日吗?”
猎户妻子脸上一红,回道:“倒不是什么节日,风国犯我南境,谢将军奉命平乱,十余日便将风国军队击退,陛下封谢将军为定南王,我听人家说,今日军队会路过平城,并在城内修整几日,便想着去看看。”
“是不是谢平章将军?”叶染衣稍稍有些激动地问道。
“您也知道谢将军?他是我夏国的战神,多少人心中的英雄,我家那口子也想去谢将军手下当兵,只是婆母年纪大了,总也不同意。”
叶染衣看着猎户妻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他与谢平章相识于江湖,互相被对方身上的气度所折服,结伴游历,结为生死之交,后夏国内乱,谢平章回国助夏王平叛,两人再未相见,不想此时竟能在这里相遇。叶染衣望着怀中的婴儿,轻轻晃了晃手臂,谢平章与夫人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若能收养这个孩子,那她定能平安长大,自己也算不负所托了。
叶染衣打定主意,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什都留在了猎户家,抱起女孩便向平城方向赶去,很快便打听到了谢平章驻军的所在,他只向传令兵通报了个名字,不多时,谢平章便从中军帐中走出,拉着他进了帐子,吩咐手下送了酒菜进来。
“多时不见,叶兄一向可好?”谢平章倒了一大碗酒放在叶染衣眼前,“风国大举进犯月国,不到三月便攻下灵都,我时常惦念你的安危,私下也托人打探过,却没什么结果,不想你今日居然会到我军中。”
“你知道月国已被灭国,风国大肆搜捕月国残臣旧部,今日还敢迎我进账?”
谢平章大笑一声,“你虽然是个月国人,终究不在庙堂,风国再残暴也不至于对你一个平民百姓赶尽杀绝吧。”
叶染衣惨然一笑,双眼直直地盯着谢平章问道:“若我告诉你,月国当年那个‘英年早逝’的顺逸王就是我,而我怀中抱着的女婴是月帝唯一的公主,你会如何处置我?”
谢平章端着酒碗的手抖了一下,烫好的酒尽数洒在了身上,他手忙脚乱地擦了两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染衣。
“你要如何处置我?”叶染衣目光灼灼,重复问道。
“我……”谢平章抖了抖唇,不知该如何言语,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才问道:“你今日来找我,是想要我如何?难道是想向夏国借兵复国?”
叶染衣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将背后背着的女婴解下,递到谢平章眼前,“我断无此心,你可以随意处置我,交给夏王或是交给风国都可以,但请你看在多年前相交为友的份上,保这女婴平安,她出生不到半年,什么都不曾知道,不会对你和你的国家造成任何威胁,请将军成全。”
谢平章将女婴接过,温温软软的触感和小婴儿特有的奶香让他心中一动,女婴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瞪着他,咧开还没长牙的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谢平章一愣,只觉得严冬季节里四肢百骸都温暖了起来。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谢平章将叶染衣扶起,重新坐回席上,手中抱着的小婴儿却是怎么也舍不得放手,索性抱在怀中,“顺逸王几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你如今的身份也只是个平民,大可带着小公主逍遥江湖,又何必求助与我?”
“我的身份,知道的人虽然少,也不是没有,何况国内对我的‘死’,一直有很多传言,万一消息走露,以风帝的残暴,必然会斩尽杀绝,我生死无惧,却不想牵累了她,又不敢将她随便托付人家,想了几日也没有结果,正巧今日听说你在此驻军,便赶了来。”
谢平章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婴,爱不释手,他与夫人成婚多年一直未有子嗣,若这是个平常人家的姑娘,他定是想也不想便答应收养下来,可一个亡国的公主,让他有些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