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空见她停了脚步,不知她意欲何为,也停了脚步,站定只疑惑地盯着她看。
他虽了离了自己有两步远,可他身姿英挺,脸上又只淡淡的,倒让莫欢隐隐觉得有些压迫之感。
莫欢咬了咬唇,斟酌了会儿才开口道:“月前你同我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傅自然比我更懂其中道理。”
说话间抬眼去看他,见净空脸上不动声色,只等着自己往下说,又接着道:“怎么到了师傅自己身上,反倒不明白了。若是有心,又何必在意外面那些虚无的。”
见他不说话,莫欢心里突突直跳,想了想恐怕是自己话太多。强自撑笑欠了欠身道:“原是我多话,师傅别放在心上。”
净空垂眸思量,她这是在劝自己,他听得懂的。
他只当自己是局外人,没成想自己成了局内迷眼的人。
他心里微动,看着眼前的莫欢。
第一次见她,她不过三岁,躺在拢翠后山,额角敲了个窟窿,糊了半脸血。自己要背她回去,她脑袋不清醒,嘴里却还能打趣自己。
她在床上躺了多少天,自己就灌了她几天药。
后来她醒了,除了知道自己是胭脂,却什么也记不得了,了悟师叔便把她留下了。
她每日只跟在自己到处乱逛,像个疯丫头一般。那些日子金禄刚走,他比以前更沉闷了些。她不知道,每日只一个劲同自己说话,他不理她,她也不觉得尴尬,依旧天天乐呵呵地跟着,好似没有烦恼。
也不能说没有,有一次他在洒扫观音殿,不小心看到她跪在观音像前眼泪直流,却不闻哭声,想来是有什么伤心事。谁没有个伤心事,她恐怕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便也没问。
之后他又随师父云游,也没想着同她道别。谁知一走便是十年。中途他也回来过一次,留了一宿便又走了。寺里的人告诉他,那胭脂是平阳伯府走丢的姑娘,已经被领回去了。
他心里安稳了些,世道艰难,有父母护着,总比孤苦一身好。
记忆里那个三岁女孩慢慢模糊了,再见她便是十年后。那日在厨房里他一眼便认出来了。只是牵扯太多,不认识倒更干净些。
不成想,十年不见,那个有些疯的女孩倒成了眼前这个冷静自持的人。
莫欢见他许久不说话,只暗自出神。她看不懂他眼里的意思,也觉得两人这样站着到底不好,只好低声道:“王爷,往这里走罢。”
净空微微一顿,回过神来,紧了紧手里的佛珠,沉声道:“贫僧多谢胭脂姑娘提醒。”
莫欢被他这一声称呼惊得微微一愣,却不好说什么。只微微一笑,带着净空往小门去。
当时闹分家,三房搬到府里的角落来,从后面开了一道门自家行走。三房地盘小,没多会儿便到了。
“我不便多送,今日怠慢了师傅,还望师傅莫怪。”莫欢朝净空微微一福,又喊了守门的婆子,低声吩咐了几句。
净空没有多说,朝莫欢一个佛礼,站直了身子同她点了点头,眉眼里带了些许轻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