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禄第二次叫他殿下是他临死之前,自己陪在他床前,旁边还有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金禄抖着无力的手将他往那男子轻轻一推,气息微弱一字字慢慢道:“奴才无福,有负陛下所托,殿下性子恭谦和善,还望陛下早日接他回宫才是。”
急急地咳了两声,见净空哭成一个小泪人,金禄伸出枯瘦斑驳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净空白嫩的小手,早已浑浊的双眼老泪纵横,“殿下的父母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殿下定会是这天下最有福气之人。”
再后来,金禄死了,可他还是净空,即使他有天下最尊贵的父母。
元辉殿前依稀可见站了许多人,远处有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朝他们跑来,对着前头的华阳长公主一跪:“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已经在殿前等着了。”
华阳心知母后恐怕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转身看向净空。
只见他目视远处的元辉殿,脸上无悲无喜。身上的黑色海青被风吹得微微拂动,手里执着佛珠,一身的淡然与这皇城格格不入。
华阳心里微微一滞,脸上却挂着柔和的笑脸,“九弟,我们走吧。”
净空收回了视线,朝华阳微微一颔首,随在她身边朝元辉殿缓缓而去。
从出了佛音寺起,净空在心里过了无数遍清心咒,才将将把心头的浮躁和忐忑不安按压下去。一下轿,眼前的红墙绿瓦又把他压下的那股躁动不安重新勾了上来。
净空右手的佛珠转得越发的快了,元辉殿不过几百尺之遥,净空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心尖上,他盼着早些到,他又盼着永远到不了。
“母后,皇兄,我把九弟带回来了。”华阳方上了元辉殿前的石级,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之情,半转着身子朝落后她一步的净空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
净空目视前方,依旧不急不缓地一步步踩在石阶之上。
待到了殿前,他才将衣摆轻轻一撩,俯跪在地上:“贫僧净空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各宫……”
“孩子,莫跪了,快些起来吧。”净空话音未落,左臂被人轻轻抬起,他心里一愣,顺着那手抬眼去看。
只见一身华贵宫装的中年妇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凤眼里溢满泪水,满是慈爱地看着自己,崔嬷嬷在一旁虚扶着她,嘴上不住地劝慰着。
净空想,这必是太后娘娘,是他的生身母亲了。
太后早已望眼欲穿,方才见着两人车驾,若不是皇帝皇后两人苦劝,她便要亲身去迎他。见他愈来愈近,她就愈心酸。
那日阿瑾回宫说了那般多,主仆二人许多年,她自然看得出来她只挑好的说。她想,自己的九儿在外恐怕受了不少苦。如今见他这般清苦模样,原比自己想的还要苦的许多。
太后觉得自己的心仿若被生生地挖走了一块,心里不禁暗自悔恨,当年若是再同先皇搏一搏,她的九儿兴许就不用出宫了,母子两人就不必生离十七载。
“贫僧谢太后娘娘恩典。”净空见太后神情激动,微颤着手要来抚自己的脸,他心里一滞,没有多想,只顺势站起了身,双手合十朝太后行了个佛礼,微微后退了半步,不经意地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