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夏苗无权无势,成了当家的后也暂时没有管事,凭什么与人争?即使有老祖宗撑腰,下面的人使绊子也是不成的。夏苗的法子便是处处体恤他们,宽以待人,以理服人。这样做成效慢,有的时候被人认为是软弱,却很可靠,至少那些向自己靠拢的下人不是为了钱,也不是欺软怕硬之辈。几年的经营,夏苗在府里隐隐有了自己的班底,所以老祖宗才会放心把家交给她。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出了事,以前种的因便一个个结了果。夏苗庆幸自己一路走来,走得辛苦,却没有失去本心。
“才一天就受不了?没出息!你以为娘亲这么没本事,会让你跟着受苦吗?你爹死得早,娘何曾让你过得比别的小丫环差?刘主事家的那桩婚事没成,你就小看了你娘亲么?”王妈妈不无得意。
“娘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娘告诉我怕什么?”
“好吧,是时候得教教你了。你真以为咱家姑娘就会倒了么?我看未必!才一天的工夫,青梅姑娘就就巴巴地跑了来,不奇怪么?还有宝姨娘、小元子、郑大厨,个个是人精,他们凭什么来示好?”
“哦,我明白了。”燕子恍然大悟。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这个时候应该站在云姨娘一边,当忠臣,以后自有好处。”
“你傻呀!万一姑娘就这样一辈子出不了头呢?不用多久,最多四年,四年里出不了头,以她的出身能嫁什么好人家?她自身都难保,怎么能给你好出路?”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说,“云姨娘守在门口,你亲耳听到青梅和姑娘说些什么了吗?怎么就能肯定才撕破面皮打了一架,转眼就能和好?就算是宝姨娘转了性子,喜欢同姑娘来往,她能做主让姑娘当家吗?小元子和郑大厨算什么?他们乱选边站,不要富贵,你也不要了?”
燕子糊涂了,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
“真笨,娘替你捉急啊!给你交个底吧,茹姨娘已经说要把你娘亲我要过去了,不过我没答应,准备先看看再决定。”
二姨娘方茹萍是一个小官员家的正牌小姐,自她父亲病故后家里就没落了。她号称才女,能吟诗弹琴,夏百川与一帮读书人高谈阔论时常会带上她,她便更觉得自己在后宅里高人一等,对人爱理不搭,一副清高的样子。
再怎么说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嫁作商人妇在她看来是莫大的屈辱,然而还有更大的羞侮等着她——这么多年竟然连个女儿都没有生出来。因为一无所出,正室吴夫人离世后本该将她扶正,却一直延宕下来(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后来老祖宗情愿亲自管家,再后来又交给了夏苗,怎么轮也轮不上她。她颜面扫地却发作不得,不敢怪老祖宗,便明里暗里讥笑夏苗不过是沐猴而冠。
自以为聪明的人一般城府不深,夏苗并没把她当对手,却不料她有这一招。
“娘,你说咱家姑娘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以前我觉得她就是个任人揉捏的面团,出了事反倒现出不寻常了。”
王妈妈半晌才说:“我差点也以为看走眼了,但今天我能断定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想呀,晚餐时云姨娘坐不上主桌,这倒也罢了,想要从桌上顺只鸡腿带回来给苗姑娘补一补,居然被十姨娘当场嚷出来,面子都丢到姥姥家了。如果苗姑娘真是厉害,怎么会弄到这般田地?玩也不是这么个玩法,跟头栽得太大了。要是她真有本事早就应该使出来了,可见得是虚张声势。老祖宗毕竟老了,难免糊涂,哪个子孙乖巧些,便宠得没边了。”
云姨娘有句常挂在嘴边的话——“女人存钱一丁点儿用都没有,有本事的男人只会图好看,才不会打量女人的荷包”,所以她的例钱全都用在了穿着打扮上。好在自从夏苗懂事后赏赐不断,当了家后更是宽裕,云姨娘竟然仍是没有半点积蓄,事到临头就捉襟见肘到想要偷只鸡腿的地步了。
世态炎凉,夏苗又心酸心痛又无奈。
燕子咯咯笑着:“娘的消息灵通,主子做贼了吗?哟,还是偷鸡腿的贼。回来也不敢说,她还打量我们不知道呢!”
“偷鸡的贼算什么?她还能偷人呢!吴夫人日防夜防,没有防得了身边人,气得半死。什么姨娘,呸!不过是婊子罢了!什么守身如玉,什么三从四德,全是说得漂亮,内里不知道有多脏!说来说去咱们就是没她们的本事,不会抱大粗腿,不能爬上男人的床!”
两母女越说越不堪入耳,夏苗握紧了拳,面无表情地摸索着走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云姨娘端着一碗人参炖鸡走进了夏苗的房门。
里面的汤不过是鸡和人参的洗澡水,还有燕子的口水,夏苗闻着味儿就不舒服:“娘,我吃不下,我想吃清淡一点的。”
“可是姜大夫说要补一补。”
夏苗无论如何不肯吃,情愿去餐厅吃面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