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染眉心轻拧,极快地滞了一瞬后不卑不亢地开口答道:“景染离府养病十年,今日刚回京城,还未与祖父言话便接旨入宫,实在不知何罪之有,皇上可否明示。”
“抬起头来。”老皇帝缓缓出声。
景染微抬起头直视越帝,眸光专注且清冽。
老皇帝眼眸眯了眯,随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厉声道:“朕的小公主祈沐自小清贵无双,可她方才竟向朕请旨要求下嫁于你,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你可知私相授受,勾引皇嗣是何罪名!”
景染心下惊诧,缓慢地偏头将目光落到这个越帝口中请旨与她赐婚的人,轻扫一眼又转回视线。
越帝两道眉毛轻微地聚拢在一起,却是不动声色地稳坐如山。景染知道他在估量自己,却不知道这打的她措手不及的一出,是越帝早已独自设计好,等着他去跳的精心棋局,还是这父女两人一唱一和的一出——双簧?
无论是哪一种,她此刻但凡说错一句话便是正中老皇帝下怀,不过若是一句话都不说,更是如同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长孙祈沐浑身的气息已经凉薄至极,眉睫如霜地放下茶盏站起身。
景染忽得直视越帝开口道:“皇上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为君圣明。景染少时离家方才七岁,而后十年从未踏入京城半步,九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从小养于宫内,我和殿下并无机会相识。”
老皇帝定定地盯着景染,看她面色不似作假,面色忽得和缓了几分,音色平缓道:“先平身吧,来人,赐座!”
长孙祈沐将要起身的身子重新坐了回去,眼睑微收,薄唇紧紧抿起。
景染面无表情地依言谢恩,隔着空旷的大殿于长孙祈沐对立而坐,眸光不加掩饰在那张和老皇帝若有相似的脸上细细巡梭。
气氛微微凝滞,长孙祈沐犹豫一瞬,忽然站起身清声开口道:“父皇可还记得皇祖母的六十大寿?”
老皇帝好奇地扬了扬眉,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父皇素来仁孝,知晓皇祖母喜欢热闹,便特许朝中有品级的大臣在宫宴那日皆可带家属亲眷入宫参宴。”长孙祈沐站起身眉目轻浅,一字一句道:“也是因为人多眼杂,被父皇打入冷宫多年的罗贵妃被有心人利用放了出来,为报复素有仇怨却格外得宠的端妃而将儿臣误认成八皇姐,将儿臣挟持到后花园扔进了太液湖里。”
越帝眉头皱着点点头,似是回忆起来:“那时隆冬,你被发现的时候冻得浑身青紫,你皇祖母以为你救不回来了,当场就又惊又怒地倒了下去,好好的喜事儿差点儿变成丧事,朕自然记得很清楚。”
“而那日从湖里将儿臣救上岸的人——”长孙祈沐没接老皇帝的话,而且转向景染一字一句轻声道:“正是景世子。”
景染眉心狠狠跳了一下,太液池比邻四妃寝宫,作为前朝的臣子即便在宫宴之日也是不能轻易踏足的,她那日因着特殊的缘由悄无声息进去了一趟。没想到会恰巧碰到这样一幕,犹豫了一瞬还是出手将人救上湖,然后看到有宫女紧接着寻来便悄然隐了下去,只是她一直以为当年随手救下的那个小包子便是当时已经疯魔的罗贵妃嘴中的端妃独女——八皇女,却没想到当时那个小小一团的小人儿竟是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九公主殿下。
“你这丫头,当时朕问你何人将你救上来你还说并未曾看清楚!”老皇帝眉头竖起轻叱了一声,却丝毫不见真的动怒。
长孙祈沐似是不好意思般轻笑了一下,挽唇道:“儿臣当时还小,当场被救回来又惊又吓,确实没有想起来,后来在晚宴看到景世子才一点一点回忆起来。”
景染眉睫忽闪,果然听到老皇帝疑惑地声音转过来:“哦?朕记得当时朕和后宫嫔妃以及朝臣均在前殿,景世子却何故跑到了后宫去?莫非是小孩子走迷了路?”
景染抬眼,看老皇帝嘴角轻挑,微微笑着看着她,却好似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的笑面虎般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盯着早已看上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