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很顺利地，新闻人物采访报道终于落下帷幕。

回到亭城电视台，阮心悦原以为等待她的又是枯燥的实习生涯。但是，很多将要发生的大事，却都是毫无预兆的。

那天，新闻部的黄总监忽然跑了过来，跟甄姐满面笑容地谈了很久，顺手就把阮心悦拉走了。

阮心悦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黄总监拖进了化妆间里。

三位化妆师连环伺候，不一会，阮心悦的脸上就多了个淡妆。她本就年轻，肤质细嫩，五官精致，稍稍几笔修容，就已经让她看上去干净清丽。黄总监在一旁打量着她，连连点头，似乎对她十分满意似的。

可直到现在，阮心悦都没分清楚状况。

终于，当服装、化妆都已备齐，黄总监才悠然地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到阮心悦的面前，端出一张纸，用铅笔齐刷刷地写下一行字，送到阮心悦面前：“你会手语是吗？”

阮心悦点点头。

黄总监满意一笑，继而又写：“是这样，我们的手语新闻主播出了点状况，近一个星期都不能过来。至于备选的手语主播也因为临时有活动，无法到电视台。可手语新闻每天必须播送一场，所以，我今天跟甄总监商量了一下，想请你帮忙录制下今天的手语新闻。”

看完这几行字，阮心悦连连挥手，示意自己能力未到。

她站起身来，正想打退堂鼓，却硬生生地，又被黄总监按回椅子上。

黄总监堆着笑容，指了指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工作人员，又扯下一张纸，殷勤地送到阮心悦面前：“没事的，手语播报新闻要求不高，就当是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我们一次机会。你瞧，后头大家都等着呢，你妆也上了。万事俱备，就只差开始了。”

此刻，阮心悦倒像是被人逼上了梁上，进退两难。

眼尖的黄总监发觉阮心悦的目光有些松动，立刻眼明心快地鼓励她：“小阮啊，台长看不懂手语新闻，你就权当是帮黄总监一个忙，走个过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面前，摄影棚内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有些不安的骚动。眼见几十号人都在等她一个，阮心悦没法子，只好顶着压力，硬着头皮答应。

阮心悦原以为，黄总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的承诺是出于妥帖考虑的。

然而，当她第三次被叫到直播间，以与上次完全雷同的赶鸭子上架的方式被拖进直播间的时候，阮心悦才知道，自己应该是上了当的。

以阮心悦的手语精通程度，要播报手语新闻确实不难，但连续四十五分钟，持续不间断地展示手语，却是一场持久战的体力活。更何况，阮心悦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当第三次手语直播结束，阮心悦早已累得精疲力竭，两只手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走出摄影棚，阮心悦顺道绕进了一旁侧门的洗手间，想洗个脸，清醒清醒。

清凉的水打在胳膊上，倒是让阮心悦的精神恢复了几分。她将双手捧起，正打算掬点水往脸上抹，却意外地被人打断。

洗手台前的镜子里，忽然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准确的说，是个年轻男人。

他身形俊朗，眉眼英挺，一头齐耳的短发干净又利落。一身纯白t恤外加牛仔裤、运动鞋，衬得他健康又阳光。唯一有点违和的，大概是他额前凌乱的刘海，和手上还未来得及扔掉的摄影器材。他倒像是从哪里赶过来的，整个人都风风火火的，唯独笑容却温暖非常。

他正对着镜子，透过镜面反射，目光灼灼地盯着阮心悦，眼中惊喜难掩。

须臾之后，他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阮心悦的肩，难以置信。

“阿然，是你吗？”

洗手台前的镜面水垢遍布，阮心悦没能认清他的脸，她条件反射似的回过头去，却意外与他对上目光。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阮心悦记得他。

男人跨前一步，瞳孔里满是惊喜：“阿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话音刚落，黄总监却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侧身绕过他俩，寻了另一个位置冲手。水簌簌地流着，黄总监瞧着两人，不自觉悄悄笑出声来。

她睨了男人一眼，掩嘴笑道：“周绍川，你说你是不是南方待多了，连阮和然都分不清了。人家是叫阮心悦，不叫阿然，想亲昵点，顶多也就交个阿阮。”

闻言，被唤名周绍川的男人，再次将目光转向阮心悦，眼底依旧惊喜无限，只是声音却低压压地，像是在自言自语。

“原来你现在叫阮心悦了……”

片刻后，他又摇头淡淡一笑，朝阮心悦伸出手，洁白的虎牙随笑容露出，显得年轻又健康：“阿然，不对，阿阮你好，我是周绍川，你的高中同学，还记得我吗？”

他还没说完，脑袋就结结实实地被黄总监赏了一记爆栗：“人家耳朵不好，听不见。”

“哦，是这样啊……”周绍川挠头愣了半晌，笑得有点儿傻气：“那我写字。”

周绍川将摄影器材扔在洗手台前，四处摸着身上的口袋，却也没能找着纸笔。正当他回身想去问录影棚里的同事借时，他的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双白皙的手，而那双白皙的手里正攥着纸笔。

周绍川循着那双手朝上望去，却看见阮心悦正微眯着眼静默地朝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