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着七八日过去，定麟一直待在自己的院落当中，将萧珩交代的古籍耐心看下去，午后萧意宁过来，他便带着萧意宁一块儿练练字，并不怎么过问玉氏的事情。

院子里的两个老妈子妇人之见，听闻前些日子的阵仗以后便不见了人影，不知躲到府中哪处去了，定麟也懒得计较。

倒是那个清秀的哑巴，也不回原来当差的地方，每日就留在定麟的院子里，挑水烧饭什么的，一应的事情全给包办了。

问了他几回，他不肯走，定麟便随他去了。

如今侯府处境艰难，谁都管不上他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这个哑巴就更是如此了，况且，还能省得自己做饭挑水，这样的好事定麟不会拒绝。

寂静无声的院落里，定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写了多少张字帖，日子便如此一天天过去，一直到了崇德九月中旬，数十天过去，却根本没有兰陵侯一行人只言片语的消息从京门传来。

倒是府中的风言风语愈发凶猛。

“我听内房里的人说，夫人这恐怕是要撑不住了。”

“这早就是众人知道的旧事了，你才听见呐！病了大半个月了，吊着的命还能吊多久？人死了没事，怕就怕牵连累我们这些贱命啊！”

“之前跟着老爷的人说，这恐怕是去年上京的时候跟兰家结的仇闹翻脸了，听说那废太子杖杀西夷使臣的时候，老爷可是跟着镇国侯一块儿携群臣上书废掉兰氏太子的！废了兰家的前程，老丞相这口气能咽下去？倒也是老爷自己作孽！那镇国侯是老爷的大舅子，老爷便拉不下这个脸答应了么！要是我，我就不管！”

“嘿哟，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忘了当年先夫人在世的时候，陆家的威远侯可不也是老爷的舅子嘛，后来京门出事，老爷一把也没掺和，还不是左迁了下来？省省吧你，我呀，就求着一条小命，他们高堂上的人家，荣华富贵了几辈子，我管他们的死活……”

外头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定麟站在庭院那棵那榆树的浓荫之下，微风忽起，零零碎碎落下几片叶在肩头，他稳稳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墨迹，随即负手，垂眸静静凝视一番。

像刚才那样的话，零零总总的，这些天他听了太多，早就麻木了。

玉氏大病不愈，兰陵侯等人生死未卜，人心涣散也是难免的事情。

几日门庭清冷，心却越发沉得下去，定麟竟然生出一股像是大难来临前的平静。

今日的字写得不错，他搁下笔，站在一旁的哑巴便会意走上前，将写过的宣纸晾起来。

“今日还是去后院问安吧。”定麟随手将指尖上沾到的墨擦了擦。毕竟是嫡母，尊卑长幼的礼数不能缺了。

哑巴点了点头，将一应的东西收回东厢房，主仆二人便将院子落下锁，向着主母所在的后院走去。

此时白露时节已过，伏旱天却仍旧凶猛，午后的太阳蒸在人身上，几乎要烤掉一层皮肉。

一路走过去，长街两旁的垂花门阴凉处，三三两两的散落着家中的奴仆，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惫懒模样，瞳孔里空荡荡的。

定麟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心中忖度着玉氏如今究竟是病成了什么模样，让底下的人都成了这般懒散形态。

其实玉氏刚病倒的时候，他曾想去问候过一回，但是里头的人说玉氏需要静养，只留了萧意安几个庶女贴身日夜侍候，不见其他的人，定麟这才作了罢。

“哑巴，待会儿我进去的时候，你在外头候着就好。”因为这少年郎后头一直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定麟顺口也就这么喊了。

可是转头过去一看，却见哑巴只愣愣地望着前方的路，眉眼拧着一副紧张的神色，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脸上红晕非常，额头上冒汗冒得极是凶狠，如同倒了小半杯水似的。平时哑巴的耳朵特别灵，可是今日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定麟说话一般。

定麟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上面却没有一丝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