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奚桁,古月只觉得,这一去仿佛隔了好几年,却又比几年不见惨得多,她与师叔中间,如今隔的是生与死的距离,如同鸿沟和那天堑。
唉,除非师叔死去,或者她再活一次,两人才能见面。但是她怎么舍得让师叔死去呢?
为今之计,还是找个法子让自己重生吧。
奚桁面无表情地前行着,与过去一般,只要他出现,周边天光好像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但周围的一切又都与他无关。他的目光从不会因为无关之事停留,云淡风轻,超然世外。
古月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不敢上前去打招呼。尖尖的嘴张了又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知是否是幻觉,她怎么觉得,前方身影透露着孤寂,比竹岳峰整座山上的雪加一块还要寡淡清冷,隐隐之中,周身萦绕着散不去的煞气。
师叔又去杀人了?也对,他屠灭药王谷,杀了许多道宗的长老,身上沾染血腥之气在所难免。
唉,心里微微难过,替师叔难过。
他是高高如天上雪的礼乐阁主,人们崇敬他,畏惧他,却无人敢接近他。偌大的竹岳峰上,只住他一人,就连山上的白鹤,松林的精怪,都不敢靠近这座山的主人。虽然他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但是漫长岁月的孤寂,足够将人心刻成冰块。
奚桁一路走向后山,从后山菜地里挖了一篮子胡萝卜,全都洗干净了,走入宅院,从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经过,走到悠懒居,愣了片刻,才推开门,长腿迈进去。
他把胡萝卜放在古月的床头,静静地坐在床边。许久许久之后,从盘子中取出一根胡萝卜,缓缓地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皱皱眉头。吃完一半,他愣愣地注视着剩下的半截,嘴角扯开苦笑,终于还是低下了头,握着萝卜的素手微微颤抖。
他不喜欢吃胡萝卜,但是那丫头嗜胡萝卜如命,一天都离不了。所以后山才开辟出一亩三分地来,专门种萝卜。他漫长的人生中,要么杀人,要么就在竹岳峰上度过,无聊、无趣。
奚桁道:“月月…………”
倘若那个丫头还在的话,一定早早就跳了出来,眼睛发亮,先扑向胡萝卜,再笑嘻嘻地扑向他,道一句,“师叔,今天的胡萝卜好脆啊,好像比昨天又甜了点。”
但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用尽耐心和精力养她教她,不求她有多么多么厉害,只要有自保的本事,走到哪里都不被人欺负就足够了。但是她终究不是普通人,修为一日千里,成长得飞快。本事越大,责任就越大,他为她做尽打算,连同她的职责也提前扛下来,连日不歇地外出。她在仙府,只要做一次任务就能结业,出来以后想当长老就当长老,想四处游玩就四处游玩。在她第一次做任务时,他怕出事,还悄悄跟过去。
他细心地在她身边包了保护层,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谁知命运难测,该来的,躲不了,她还是死了。
奚桁掀开雕花床上的被子,空荡荡的,浅淡的眸子骤然眯起,看不出是喜是怒。随后将那半截胡萝卜放在盘子里,站起身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一只臃肿的小雪鸮从窗户里挤进来,跳到床头的盘子里,叼起奚桁吃剩的半截胡萝卜,尖尖的嘴巴一口一口啄着吃,啄食完后,她满足而惬意地咂巴咂巴嘴。
古月在山上飞了几圈,终于找到师叔的踪影,正要偷偷跟过去,鹰眼瞥见一胖两瘦三个黑影,她忍不住叫了声,随后想到自己身份,忙找了棵松树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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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啊,二师兄我回来了!”一声刚落,惊起一片白鹤。
“师父,师父,能不能再快一点?”
“是啊宗主,步子再迈大一点,再快一点,要不我们先跑上去?”
“别催别催,俩没大没小的臭小子!尊老爱幼懂不懂,体谅一下本宗,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
梅谦气喘吁吁地爬上竹岳峰,多日未见宗主的身材似乎又壮硕了一圈,低下头来都看不到脚尖了。在他身后,还跟随屈舫和易展,三个人一边爬山一边吵闹,主要是两个小的催促的宗主快点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