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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她身旁的土方沉默了一霎。

“据说,送神火,是为了抚慰归还死者国度的亡魂而点燃的。那些回到人间的亡魂,看过这送神火之后,就要重新回归冥界了啊……”他也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现在,和我们一道注视着这壮丽的火焰的亡魂里,一定有曾经的新选组队士,也有被我们斩杀的亡灵吧……那些因为我的命令而殒命的队士们,也在看这送神火吗?在战斗中死去的,被命令切腹的,变成罗刹为血而狂最后消亡的人,全部都是因为我而死去的。他们会怨恨我的吧?”

他的语气里不同寻常地带着一丝感叹似的唏嘘。这令柳泉陡然吃了一惊。

“才、才不会是这样……”她下意识就要反驳他这不吉的推测。但是在她说出下面的话之前,就被他打断了。

他轻轻地苦笑了一声,“可以了,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自己还是很清楚的。我既没有想在榻榻米上善终,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死法。”

不知为何,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却突然在她心中勾起了深切的痛苦。她猛地转过头去,在夜色里注视着他仍然显得十分俊朗的侧脸。

“虽然说不定那些家伙里,真有带着点不甘心而离去的人……”她有丝急切地说道,“但是他们最后总会理解副长的心情的……因为……因为副长其实是很温柔的人,所以下命令的痛苦应该是更深切的。上次在岛原的时候,土方先生不也对我说过吗,您并不是生来就是鬼之副长,喜欢瞪着眼睛收拾不良队士的……”

土方看上去好像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似的。片刻之后,他的眸光似乎汹涌地明灭了一下,侧脸的线条好像也莫名地柔和了许多似的。

“哈……?!你总是会说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话啊。那种事情……你怎么到现在还记得啊?”

柳泉一窒。

……不可能不记得的吧。现在想起来,那是这个动荡的时代里,难得出现的美好时光吧?而副长你,也是那美好记忆里重要的一部分啊?

然而这种话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说出来的。最后,她却只能略显尴尬地笑了一笑,以沉默来回应他的疑问。

好在土方也并没有真的打算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回答。他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我只是在这样想:入队前是什么身份也好,最后要面对切腹的结局也好,在进入新选组的那一瞬间,那些队士就是武士了。就算别的人全部都忘记了,我——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也会一直记着他们。”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了柳泉的咽喉。

她望着他平静的、被对岸山上的火光映照得有些明暗不定的侧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轻声应道:“今夜的送神火,一定会把土方先生的这种心情带给那些已经逝去的新选组的同伴们吧。因为在土方先生和新选组的大家心目中,他们最后是作为一位武士,堂堂正正去迎接自己终焉的结局的……即使已经消失了,他们的精神也仍然是武士,是背负着这样的荣誉走到最后的……”

当她的尾音轻轻落下之后,土方很久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段时间,在嘈杂的河岸上,却有一种静谧笼罩着他们两个人。他们就那样并肩站着,遥遥望着对岸山上的大文字烧。夜风吹过,火苗窜起,半山腰上那巨大的“大”字就好像快要飞到空中去的火焰一般明亮耀眼。

沉默降临在他们两人之间,很久很久,彼此之间只有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奇特的是,柳泉却一点也不觉得这种情形会令人紧张或者尴尬。

这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的文字啊……是为了哀悼死者的吧。

也许有一天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去,加入这些被在生的人哀悼的行列……就连他们有一天也是。可是,她总是盼望着,那一刻来得迟些,更迟些,最好是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在他垂垂老矣的时候,躺在榻榻米上,因为衰老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离开……

火焰渐小,最后,终于慢慢地熄灭了。

夜晚的鸭川水流潺缓,风里带着清凉的水汽,拂面而来。在山上的送神火熄灭之后,土方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向他身旁的柳泉。

“我们回去吧。”

走出一段路之后,鬼之副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道:“说起来,你之前为了救千鹤而跳进去的……就是鸭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