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侵袭,夜深微冷。两辆马车行离夏府不远,便先后错开,各行其路。粗纹青幰裹车舆的短檐车驾缓缓转入一条黝黑窄巷停下。
一道低沉清冷宛如青石坠水般的嗓音自内而出:“可有发现?”
灰墙黛瓦的巷道暗影里,走出一位着一套青灰粗布短袍,大裆褶裤的家丁。他作揖行礼,而后靠近车驾窗口。
灰帘缓缓撩起一角,暗夜之下,纪明煊面如冷玉,莹亮不失风华。只是那双清明墨瞳布上一重暗雾,骤然阴郁,宛若深秋枯井,毫无生气般的幽深蔼蔼。
那家丁戚戚上前,摇头道:“回禀先生,并无。”
他掀灰帘的五指微微一紧。沉默半晌后,收手放下帷幔,轻声道了句“罢了”。
脆鞭声响,车驾启动悠悠前行。那家丁左右顾盼间,趁着黑幕低垂,翼翼离去。
“先生真要入住夏府?”车夫紧握缰绳,拧眉不解,“明明不必如此,先生何需多此一举?”
纪明煊不言。低眉藏目中,总是不由自主浮现一道或清逸沉稳,或娇俏可人的身影。好一阵沉寂,他才轻叹口气,“已然应允,怎能辗转而变。”
况且,做此决定于他而言,于他也并无不妥之处。
“可是,会……”
“走吧。”纪明煊阖眸斜靠在一侧。
木轮辘辘摩擦窄道,马蹄声声隐于黑夜。
声过无痕,影去无踪。
上元前夕,太常丞张解元派人去夏府递了拜帖。
太常丞张解元正是张澄的父亲。他趁着年节拜访,也不过是冲着夏芙与张澄之间的婚事来的。
先前张澄外出半月,到年尾才回了府。原本已经商议好了的日期,因这突然的远行,都给耽误了过去。他们二人之间,直至今时也还连面都没见过。
如今年节正是走访亲友的最好时机,这婚事嚷嚷了许久,着实不能再耽误下去。
上元巳时,张家的马车到了府外,由夏疏亲迎。
原本也没夏煦什么事,趁着一日休假,她在自己的芙蕖院正乐得自在。可夏疏怕张澄到府中太过拘束,便着人请她同去西院宴厅赴宴。
夏煦唇角抽动,只觉得二叔这想法实在是有些不明真相般的“天真”。
可最终她也不好推辞,只得简单收拾了随那家丁同往西院。
行过正厅前的阔道,进曲檐拱门,顺着甬道北行,便是西院的正堂宴厅。西院整体布局比不上东院的宽敞气派,可也是打理的很有味道。就连角角落落也都是精细讲究。
宴厅内,二叔夏疏正与张解元和气交谈着,卫君如也与张夫人说着些家长里短的话。只有张澄有些不太自在地独坐一旁,时不时夏疏会问上一两句,他也很是有礼的回答着。
今日的张澄与在军械监时还是大不相同的。着一身月蓝密纹锦袍,接灰蓝交领,腰间束着一条蟹青镶珠锦带。面色白润,五官立挺。
远看着,还真有种谦谦公子的模样。
只听说过丑媳妇见公婆要好生打扮一番,还不曾听准女婿见未来老丈人也要换个装的。
不过,瞧上去还挺顺眼的。起码比穿一套公服好看的多。
夏煦不动声色地撇撇嘴,抬脚迈过了门槛。简单的行了礼,便在张澄一侧的位置上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