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西南两侧麻布沙袋层层交叠,堆起如山高。上头的厚雪被特意清扫过,可还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露出的麻袋边角,也坠着零零星星的细小冰粒。
夏煦知道那是供士兵平日训练时所用到的障碍翻栏。军队训练,含“操”、“艺”两类。操,乃阵法演练,包括队形、鼓号、旗语,以及测地探物。而艺,则是格斗、摔跤、骑射、弓.弩、投掷等有关技艺的多项训练。
可她不懂实际的技艺训练。可以说对此是一无所知。她猜着,宋云峥如此费工夫让她来此,也绝不会是为了对他们这些人的盲目指导。
夏煦敛思沉默半晌,伸手指了那几堆麻袋,面对着一众还未回过神的人朗声说道:“其余的人,全部去将那堆沙袋搬至校场以东。人一刻不齐,便搬一刻。一时不齐,便搬一时。如若一天之内人还未到齐,那就搬一天……”
正为自己那点小心思暗喜的楚子漠,慌如冬夜疾风一般忽地就转过身来。许是茫然,许是恼怒,他愤愤睁目望向一脸平的夏煦。
夏煦也不回避,漠然噙笑地回视着他……
楚子漠咬着一口银牙,暗道:这女人当真是够狠!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若他打着出了较场口便不再回来的算盘,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去召集其余的兵卒,若一个不小心慢了,可能在瞬间就会激起几十个人的怒火。那可是冻结成冰块的沙袋,如若不要命般的搬上一天,那还得了?
她这是已经猜透了他要偷偷逃走的心思,借此将大伙儿的命都栓在一起,想着法儿的逼他呢?
他还有选择吗?
楚子漠的脸瞬间黑如锅底。只觉得此生,宁可自我了结,也别再得罪了站在台上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
明明是长着一张清秀惹人怜爱的美人脸,怎么这做起事来就如同个粗壮彪悍的屠夫,毫无贤淑之气呢?
他抽动着嘴角,不敢再停留。只随意的拽了那么几个人,就马不停蹄地往校场口冲去……
明光刺透蒙灰的云层,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凝结的冰雪悄然收集去这丝丝纵横交错的光辉,折射出一缕缕刺目的莹亮。
灰墙角落,混着皎皎冰雪的暗影里,扯着肩头衣衫的箭羽纹丝未动。三名兵卒冻得发颤,不时仰头望向头顶,愿那光线洒的暖和点、时辰再过快点……
一身黛绿短袍的夏煦,手握木弓,颇有耐心的回到擂台正中静立等待。缠着玄色锦带的双手,一只握着三枚银箭,另一只食指浅弯,勾着那把木弓。
校场内,兵卒来来回回。成山的沙袋已经下去了好大一截。没剩多少力气的众人步伐越来越慢,隐隐传来几声绵软无力的哀嚎。
正门一带,接连有几位穿着粗麻绛衫,下着玄色大口裤褶的兵卒加入进来。他们依依望一眼站在台山如苍松般巍然不动的夏煦,便低了头自觉的跑过去搬起沙袋。
微黄的光线越过高墙,打在夏煦白净如玉的脸上。她唇角蕴笑,若有似无。嫩粉两腮,宛若映着雪色的红梅。
算算时间,应是过了巳时了罢。她微微仰头,望一眼藏在云后的暖阳。而后将目光聚焦于正门一带。
没过多久,楚子漠一手扶墙,大口的喘着粗气。稍作停息之后,快步向着夏煦所在的位置跑了过去。
“我……”
“你迟了一个时辰……”暖光中,夏煦微微眯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楚子漠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一路的四处奔忙,他唯恐耽搁一刻,连口大气都没敢喘。这一门心思都在找人,哪还有功夫看时辰。
他也确实尽了力。
正当他想回驳两句时,夏煦轻声一笑,道:“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一些!”
难得听到句人话。楚子漠微舒口气,将心头的气闷快速压了下去。
就在他气息渐稳,张口想要为此嘚瑟一两句时,夏煦指上木弓如秋池黄叶,急速旋转之后稳握在手。另一手迅捷抬起,三箭齐上弓。手臂满力拉起,正对向他的面门。
“又来!”他无奈的锁起眉头,苦叹一声道:“亲姐,我错了还不行吗?”
方才不就是作死的调戏了她一句吗?拳头也挨了,腿也跑了。她难道还记上仇,非要为此寻个气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