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从此不再畏惧黑夜,也不在害怕海洋,她只害怕女主人。
今夜,克莱尔依然走在走廊上,检查着烛火,她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墙上挂着的挂毯上,绣着男主人的家系。
他值得夸耀的祖先的名字都在挂毯上,包含了两位小王子的名字。
但是这张挂毯实在是太旧了,从罗马到这里的路程太过颠沛流离,所以挂毯的边角有损坏的地方都用金线包了起来,挂毯的底布也缝缝补补了不少次,到现在已经成了绣娘们的一个强大的挑战。
在男主人的名字下方,绣着两位王子的名字。
所有的名字都用金线缝制,字体非常的优雅,但是克莱尔注意到,小王子的名字下面的金线开裂了。
克莱尔捂住了嘴。
(怎么会这样!)
“克莱尔。”穿着黑色衣袍的女主人像是幽灵一样,手上捧着烛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我信赖的朋友,为什么你停下了脚步?”
克莱尔看到了女主人,她的面容依然如同新嫁娘一样娇嫩可爱,这是属于阿瓦隆的仙子才能拥有的年轻美貌。
她黑色的双眸里闪耀着阿瓦隆女祭司的智慧之光,那是愚蠢的基督教的神父所不能拥有的智慧,那是在罗马人还没建国之前这片土地上就已经侍奉了神明数千年的祭司们才会拥有的美貌。
“女主人,”克莱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所看到的内容,她只能畏惧的低着头,手指向了那张挂毯。
她没有看到女主人注视挂毯时的厌恶眼神,女主人轻轻扫了一下那种挂毯——她只看自己两个儿子的名字,她甚至想找机会将两个儿子的名字从上面抹掉,或者直接一把大火,烧掉侮辱自己生命时光的这个姓氏从世界上消除掉,但是她又知道,只要自己的孩子足够优秀,他们会让那个该死的男人的名字留在历史的长河里面。
但是女主人的思考很快就停止了。
她看到了自己儿子名字上的金线的断裂的痕迹。
“呵。”
低着头的克莱尔听到了女主人的笑声,她没有抬头,恨不得将头埋到地毯下来。
“克莱尔,可怜的克莱尔。”女主人的声音像是在唱歌,“不用担心,爱操心的克莱尔,莫德雷德,我的孩子他已经长大,他已经拥有成为英雄的一切条件了。”
克莱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能低着头,喃喃说道:“您说得是。”
◇◇
莫德雷德不知道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稍早一些的时候,他和伊丽莎白找到了一户乡绅家庭落脚。
这个家庭里的人体面友好,他们谈论起附近的领主,领主的姓氏非常的有名,那不仅仅是大贵族的姓氏,更是与这个国家的国王有着密切的联系。
这个领主的家庭收养了年幼时的亚瑟王,这位尤瑟王的私生子(和他那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提起的不体面地出身)在他的家里长大,在那场世人皆知的比武大会时,年轻的亚瑟王拔出了只有真命之王才能拔出的石中剑。
时至今日,整个大陆都在赞颂这位贤明公正的骑士王的荣光之名。
“真是厉害。”女王陛下矜持的称赞了一番。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露出什么表情。
在她成长的时代,亚瑟王的故事已经听到她不想听的程度了。
她的父亲就是个迷恋浪漫的骑士时代和亚瑟王的传说傻瓜。
在他年轻的时候,为了办比武大会搞得王室一度出现了财政危机。
女王陛下每每看到那个浪费在比武大会时的金钱,她的心脏就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抽搐,心疼地就连呼吸都感觉到一阵阵的抽痛。
女王陛下继续说道:“可那位国王陛下的继承人……”
“哦,关于这个话题。”女人们红着脸笑了起来,男人们的脸上有些尴尬地笑意。
因为家里的女主人能干,才能将家和自己本身收拾的体体面面的男主人清了清喉咙,说道:“我们不如喝点啤酒吧。”
女王陛下看着杯子里的啤酒。
在她的时代,人们如果有机会的话,绝不会喝什么清水,因为那水总是有股怪味,而且还非常的不健康。毕竟人们可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余地,可以奢侈到将水源分为一个是牲畜饮用,一个是人用的。
所以他们有机会的话就会选择喝啤酒。
啤酒经过处理和过滤,不仅是更加(相对而言)的干净,而且口感还挺不错的。
就是整天醉醺醺的。
这个时代没点醉醺醺的怎么能够撑下去。
“这位骑士,”女主人开口问道,“为什么您不喝一点我们的酒,是我们家的酒味道不够好,还是您对我们有什么忌惮?”
莫德雷德回答道:“不,女士,我不能摘下头盔,这是一个约定,是我的母亲要求我许下的诺言,在诺言完成之前,我不能摘下头盔。”
“哦,是这样。真是抱歉,骑士先生,我太冒昧了。”
女主人不再追问,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残留有许多与魔法与誓约相关的痕迹,女性的誓言和制约比后来的任何一个时代都要富含强大的力量。
尤其是身份高贵的女性。
她们身体里的血脉一直向上追溯,甚至可以追溯到那个神与人交合的蛮荒又神圣的时代。
女王陛下体贴的转移了话题。
她和女主人聊起了牛羊的饲养,以及鸡鸭们的养育问题。
女王陛下衣着高贵,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对农活有很明确的了解,而且也知道如何合理的对待家里的牲畜。
那不是什么不如人类的动物,而是重要的资产,是家里不可或缺的重要财产。
晚宴结束,女主人带这两位前去参加比武大会(这些事情在借宿之时就已经说明了)的客人前往客房时说道:“您和那些城里的贵族女性们都不一样。”
女王陛下不动声色地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的女主人说道:“您就像是我小时候见到过的阿瓦隆里的一位仙子,她和您一样,衣着高贵,举止优雅,智慧又亲切。她不会避讳这些农活,那些城里的女人就……”她看向了莫德雷德,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这些女人们之间的闲言碎语,还是别当着男人们的面说比较好,毕竟所有的女人们可以私下里闲言碎语八卦她人的事情,但是所有女人都会默契的在男人面前将这些“私事”隐瞒下来。
在异性面前出卖同性的事情,这是会失去所有闺中密友的愚蠢行动。
莫德雷德默不作声的推开了自己客房的门。
他向两位女士行了个礼。
“二位如果还有话说,那我也不便打扰。”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愉快地笑意,似乎是也很享受这种轻松愉快地家庭气氛。
他关上了门,给两位女士了一份体面。
女主人看向了身边的伊丽莎白。
“我竟然不知道,这位骑士的性格如此活泼。”
“他还年轻。”伊丽莎白笑着回答,“他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他已经不小了。”女主人摇了摇头,她的手上捧着烛台,她带着伊丽莎白走向了隔壁的房间,那个房间虽然小,但是整洁又有条理,足以看出女主人的能干程度。
“我的丈夫,他在这个年纪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我的肚子里也有了第二个孩子。”
伊丽莎白体贴的微笑着,怎么好端端的聊着天,事情就往奇怪的话题而去了?
“您可以随便使用这个房间。”女主人对伊丽莎白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全家都准备去看比武大会,这么热闹的大会,如果不去,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伊丽莎白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互道了晚安后,女主人点亮了屋内的烛台,就离开了。
伊丽莎白看着烛台,看了一会儿后,她抬起手,敲了敲住着莫德雷德的那面墙。
她小声的说道:“莫德雷德,你睡了吗?”
一会儿之后,她听到了敲门声。
门外响起了莫德雷德的声音:“您睡了吗?”
女王陛下哑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