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笑道:“这一趟也算是值了,又是吃又是拿的。”
众人听着皆笑了。
长辈们离开后,这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年轻人的聚会。
四人吃着茶,谈论着春天的风物,渐渐又说到作画上来。
曹采薇道:“唐姑娘方才说起自小在外写生的事情,袁先生却教导我,意为画之根本。诗画大家王维的《山水论》便曾提到:凡画山水,意在笔先。宋人郭思所著《林泉高致》也曾反复提到画意,说:古人清篇秀句,有发于佳思而可画……唐姑娘提到花木、禽鸟、山水、走兽、行人,以实见境,皆可入画。我以为不妥,依我看,唯有先立意,方有佳作。”
这大概便是中西方艺术的差别所在,西方更重视光与影,东方则更讲究形与意。
笑笑饮了口香甜的蔷薇饮,清清嗓子道:“曹姑娘所言,皆是大家之说。我的‘以实见境’,指的是小儿学画应以形为基础,《尔雅》里说‘画,形也’,如连形似都做不到,何以称其为画。初学画者未见形,难立意,我们学画时也是从一条线,一个鸡蛋学起,最初只求画直画圆,哪里懂得什么意境。便是大画家王冕,也是从写生荷花开始逐步精进画艺的。曹姑娘方才说到王维的《山水论》,王维先生也曾提到‘石看三面,路看两头,树看顶头,水看风脚’,这亦是观察自然所得来的画法;另有《林泉高致》,众所周知,书中主要讲的是大画家郭熙的画,他的山水世界与真山真水相比,更富有诗意,但那画中的长松巨木,回溪断崖又无不脱胎于真山真水,郭熙先生对北宋的名山大川皆能如数家珍,这便是从写实的基础中得来的。郭熙先生要画几万棵树,才能成就为后人称颂的郭氏‘蟹爪树’,要画几万块石,才能成就人人乐道的‘卷云皴’,要画几万挂云,方能画出他笔下的似有若无,充融缥缈!这背后,又有着多少个参树、观石、看云的日子,多少个不眠不休的习画昼夜,方能成就一抹笔底的画意!”
丁璐听得有些发愣,丁瑾则饶有兴致地深深看着笑笑,曹采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笑笑为几人续上花饮,继续道:“书法家黄庭坚曾写过《跋郭熙画山水》,里面曾转述过苏辙之言‘郭熙因为苏才翁家摹六幅李成《骤雨图》,从此笔墨大进’。临摹,郭熙大师也曾经做过临摹旁人画作之事。曹姑娘又怎样看待这些名家的临摹之举呢?那时候他们的意又在何处呢?”
曹采薇的面孔有些发红,微悻道:“尊师袁先生师从咱们元龙朝最著名的画家半途山人,半途山人的画便皆是意,有时仅仅是几团墨迹,但却令人有无限的开悟。”
半途山人的画没见过,不好妄加评论:“这半途山人总不能只会画几团墨迹的吧,唯有画遍千山万水,方能成就胸中沟壑。”
曹采薇似乎已听不见旁人的话,犹自说着:“还有那米芾所创的米氏云山,皆是信手拈来,烟云掩映,自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