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兰可汗眯眼问小儿子:“谁是阿木多?”
阿拉坦仓急道:“就是我母亲的婢女,跟采买官一起被杀的那个女人……”
比起巴根和阿尔木的话,可汗更信小儿子的话。
一头还没长成的小狼崽,还离不开他这只能庇护他成年的老狼王。
于是,他怀疑的视线从大儿子和三儿子身上滑过去,然后又把视线对准跪在跟前的二儿子:“你来说,你觉得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庆格还没言语,巴根却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父汗,最奸诈的就是他。您还不知道吧,他把女人和孩子要往凉州送了……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您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庆格一副受惊的样子,跪下就磕头:“父汗容禀……儿臣绝对没有哪个意思……儿臣就是怕了……是真怕了……儿臣不知道谁有意加害父汗,但不管是谁害了父汗,这棉纱都是儿臣的母亲给父汗用上的……儿臣留下……什么罪责儿臣都认了……但儿臣祈求父汗,让牧仁和宝音走吧……若您要儿子死,儿子马上死在您的面前以谢罪……儿子保证,儿子死后,牧仁和宝音永远留在凉州,不再踏足草原一步……”
“奸诈的南蛮子。”巴根耻笑。
“狡猾的奴生子!”阿尔木鄙夷。
长宁就看见汗王的眼睛眯了眯,瞳孔缩了一下。
场面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然后就见距离汗王最近的云姬动了,猛地拔出一把刀来,在侍卫们冲上来之前,抵在她自己的胸口:“一切都是妾的罪过,是妾大意了,是妾有不查……妾罪该万死……可是庆格无辜……妾愿意以死谢罪,求大汗饶了庆格性命,叫他跟他的妻儿都去凉州吧……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说着,刀尖抵在胸口,猛地朝地上一扑,刀柄撞击地面,这股子力量足够将匕首捅进去。
营帐里就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庆格扑过去,抱起云姬跑出去呼喊着大夫。
长宁垂下眼睑,遮住眼里的情绪。。
好一出苦肉计!
云姬这一寻死,又是在这里多人面前如此,那她这个罪责,还怎么追究?
毕竟人家此刻已经生死不知了。
庆格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沾着血,他老老实实的跪着:“父汗开恩,父汗赎罪……若是父汗允许儿子去凉州跟妻子儿女团聚,儿子感激不尽……不敢肖想不属于儿子的东西……请父汗成全……”
“站起来!”毕兰可汗看着庆格:“我的儿子该像是草原上的狼王,该像是苍山之巅的雄鹰,不要学南蛮子……跪啊……求啊……那是弱者活着的依仗……”
庆格恭敬的站起来,“是!父汗!”
“你!”毕兰可汗看着庆格,然后又看了看下面站着的另外三个儿子,又重新看回庆格,“我将这事交给你去查……查清楚,是谁杀了那么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庆格眼睛微微闪了闪,嘴角的弧度一下子就松弛起来:“是!父汗!”
毕兰可汗看向其他三个儿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你们的营地……如有违令……”他的视线再次从三个儿子的身上划过,轻柔无比的说了一个字:“杀!”
“父汗!”其他三个齐声喊了一句。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心里一股子说不清楚是委屈还是愤恨的情绪瞬间就将整个人给溢满了。
每个人心里都想着,您!我的父汗,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
这种表情毕兰可汗一一看在眼里,等人都出去了,他才问长宁:“你说……是哪个儿子在杀人灭口?”
长宁摇头:“不知。不过想来汗王心里应该是有决断的。”
“聪明的女人啊……”毕兰可汗招手叫长宁到跟前,“去!用你的人,你的眼睛,盯着庆格……”
长宁抬头跟毕兰可汗对视,然后才慢慢的应了一个‘是’字。
他还是怀疑庆格的!
用他只是为了麻痹他!
长宁就说:“那您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他?”
毕兰可汗哈哈大笑,却又轰然倒在榻上,伤口的疼痛叫他的意识有些迷蒙,长宁恍惚听见,他说:凉州是屏障……北康不能没有凉州……凉州不能没有戚威……戚威……儿女情长……
长宁的眼睛眯了眯,然后慢慢的退下去了。
戚威?
一个至关重要的小人物!
他的一个决定,却影响了两国十数年的历史,许许多多人物的命运。
包括她自己的!
“凉州是屏障……北康不能没有凉州……凉州不能没有戚威……”林雨桐反复咀嚼长宁递出来的这句话。
凉州是屏障,这个意思很好理解。它的地理位置紧要,易守难攻。是遏制北康的咽喉之地。反之,这地方若是被北康占有了,那么南靖便如同是北康的饲养场。长驱直入烧杀抢掠,根本就无法阻挡。长宁和亲的意义,只是少叫北康南下骚扰百姓。
也正是因为凉州的重要性,所以,林雨桐才说要将这里拿回来作为长宁安身立命的根本。只要有凉州在手,她就是朝中最尊贵的公主。谁也不敢小觑她。
这也是为什么北康不能没有凉州的原因。
可这凉州不能没有戚威……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要是别人说出这话,她也不会在意。偏偏的,这话是毕兰可汗说的。
这么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枭雄的人物,她相信,这个评价应该是客观的。
如果戚威对于凉州来说,这么重要,那要是想拿下凉州,就绕不过去这么一个人。
可时间太紧了,她对戚威的了解,表面的很。
谁知道戚威呢?
林雨桐觉得唯一能问询的人,就是阴成之了。
他不信,对于这么一个叛臣,朝廷会没有查过。
看来,只能晚上去偷偷的见一见阴成之了。
过了子时,她才一身黑斗篷的带着林谅出门。如今王城的戒备可比之前森严多了。没叫林谅靠近,她自己偷偷的进去,最外围的是北康的护卫。美其名曰为保护,其实就是监视。避开这一层护卫,刚一进来,就被一个声音喊住了:“谁?”
是蒙放的声音!
“我!”林雨桐压低了声音,将头蓬上的帽子撩开一角。
蒙放拉了林雨桐就进了最近的帐篷,马上要行礼,被林雨桐给拦住了,“便宜从事吧。我要见阴大人,马上……”
蒙放指了指一边的铠甲:“殿下换上,跟我一起走。”
铠甲有些大,穿上倒也行。将斗篷搭在胳膊上,因着制式军装的事,没人注意到。
阴成之还没有睡,正在给太子写信。磨已经磨了一砚台,眼看就要溢出来了,想写的话却迟迟不能落在纸上。
该说什么呢?
说如今这个太孙,就是靖国所需要的太孙。
可即便是靖国需要,那又怎样?
假的就是假的!
徒增烦恼而已。
正踟蹰呢,护卫进来了,低声道:“有贵客到了。”
他正要落笔的手一抖,白纸上只留下一个浓浓的墨点。
将笔搁下,尽量叫声音平缓:“有请。”
他才起身,一抬头就看见一身戎装的太孙进来了。
“殿下!”有蒙放在,他恭敬的行礼。
林雨桐‘嗯’了一声,看了蒙放一眼。蒙放慢慢的退出去,“臣在外面守着。”
阴成之看了看外面,才几个照面,蒙放就对他言听计从了。这驭下的手段啊!
“不知殿下深夜前来,可是北康王庭又有什么变化?”他收敛心思,先问正事。
林雨桐开门见山:“我今夜前来,就想问问戚威的事,还请阴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阴成之先沉默,然后才问:“殿下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有兴趣了?”
“有人说……凉州离不开戚威……”林雨桐的神色越发的严肃起来,“这话,您怎么看?”
阴成之又是沉默:“殿下能告诉臣……这话是谁说的吗?”
“毕兰可汗。”林雨桐紧紧等着阴成之的表情,她不知道只是问一个叛臣,为什么阴成之在提起他的时候何以两度沉默。
“毕兰可汗?”阴成之叹气:“总算是有人给了戚威一个还算是公正的评价……”
这话却叫林雨桐越发的不解了。看样子,阴成之对戚威,言语间不仅没有反感,好似还多了一些什么。
“请您千万不要瞒我。”林雨桐咬牙,“这对接下来的事……特别重要……”
阴成之挑眉:“接下来的事……接下来不是应该不要轻举妄动吗?怎么?殿下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这是一只嗅觉特别灵敏的老狐狸!
林雨桐低声道:“那什么真太孙假太孙,都是小事。大事是……您说,要是能顺手拿下凉州,这算不算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阴成之眯眼又上下的打量林雨桐:“你倒是真敢想。”
“我不光是敢想,我还敢干。”林雨桐的身子前倾,“不光是干敢,还已经开始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管成与不成,都得干下去了……如今后面是悬崖……不往前走……北康迟早会反应过来的……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往前走跳过去说不定就是一片坦途了……所以,务必的告知我您所知道的关于戚威的一切……”
阴成之抿嘴,胸脯上下起伏不定:“你是想跟我说,你把整个使团裹挟进来了……”
“裹挟?”林雨桐皱眉,“不是裹挟。是命令!迄今为止,我还是太孙!我的话,就是旨意。遵旨而行怎么能叫裹挟呢?阴大人,这是太孙问话呢,所以,请您据实已告。”
“据实以告?”阴成之冷笑:“你确定要我据实以告?”
林雨桐点头:“不管发生过什么……都得直面……你说吧,我有心里准备。自古以来,有昏君,才出名臣。有昏君,才出判将。不外如是!”
“呵!”这话叫阴成之受用了两分,“你倒是敢说。看在你说了两句实话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如今在南靖,早没人敢说这事了。慢慢的,也会被人遗忘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史书该给戚威一个公正的评价。”
随着阴成之的讲述,林雨桐才知道,戚威出身威远伯府,自小就选在还是皇子的宣平帝林承运的身边,说是陪读,但他更擅长武道。戚威的武师傅,还是林承运为他从先帝那里求来了的。后来,小皇子长成了大皇子,小伴儿也成了大伴儿。
戚威十四岁就进入了虎威军,驻守凉州。随着他在军中崭露头角,给予林承运的帮助也越来越大。两人一在朝,一在边疆。互为依仗。直到林承运登基,成为了宣平帝。
那一年,宣平帝和戚威都二十四岁。
宣平帝已经有太子林平章和女儿长平公主,皇后的肚子里还怀着武安王林平泽。戚威呢?十六岁家里给给娶了他的表妹,却因他无暇回来拜堂,两人一直就没有圆房。他这表妹一直身在别院,少有见人。而戚威兴冲冲的去见妻子的时候,却见妻子已是身怀六甲的妇人……
鸾凤来仪(6)
云姬传回来的话,叫庆格格外的羞恼。
自家的母亲看到的都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她知道算计巴根,知道算计阿尔木,知道这两位倒了,只要父汗死了,继位的就是自己。
但她却没有长宁的眼光和格局。
长宁是料到了自己上位,北康勋贵部族必是不服的。一旦北康乱了,对南靖是有利的。
在她而言,靖国的利益才是根本,那些私人的恩怨根本不在她眼里。
他佩服这样的女人,但心里又何尝会舒服?
长宁的选择,这是笃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稳定北康的局势。
被一个女人小瞧,怎能不羞恼?
心里不是没想过,她一个女人都能为了她的南靖做出种种的牺牲,自己一个男人难道不能?我不去争抢那么位子,北康自然就是稳的。哪怕是汗位交替的时候,出现一点波澜,之于一个国家而言,那也是小有微恙。
可是,甘心吗?
父汗在位,自己还能好点。一旦父汗不在位了,不管是巴根还是阿尔木,对自己的态度,就如对待贱奴。就是如今,这种态度也不屑于掩饰。
真到那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呢?
大丈夫死有何惧?
可妻子儿女何辜?
所以,这个汗位他得要。不光要要,还一定能稳定住局势。
但在这之前,他把戚氏叫来:“……上次你不是说你母亲的病有些不好吗?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凉州瞧瞧……”
戚氏眼睛一亮:“真能去吗?”
庆格点头:“牧仁也大了,叫他带着人护送你跟宝音去。去收拾东西吧……”
戚氏高兴,拉着庆格的手:“您不跟我们一起吗?”
“等南靖的使团走了,我以送他们的名义,去凉州接你们。”庆格说着,就叹了一声,“你上次不是说你侄儿跟宝音的亲事……我看行。你这次去再细细的瞧瞧那孩子的秉性,要是没审大问题,倒也不失为良配……”
“王爷。”戚氏皱眉,“您之前不是不同意吗?怎么就变卦了?不会是……有事瞒着我吧。”
“没有的事。”庆格低头拉着她的手细细的摩挲,“也不想着,真要有事,我怎么可能只安排你们,不安排母亲。”
这倒也是!
“是妾身想多了。”戚氏脸上重新带上了笑,“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去了……”
庆格点头,等人走出帐篷,他才深深的叹了一声气。
不大工夫,牧仁就撩开帘子进来,“阿爸……”
庆格抬手制止他:“别的东西,除了常用的要带着之外,其他的都不要带。”他摸出一块木牌了,“知道那个商人石万斗吗?他在凉州应该是鼎鼎有名的。要真是有个意外,用这个牌子去取……我在那里存了一箱子黄金……足够你们娘儿三个,在任何一个地方富足的过完一生。你们的长相跟中原人没太大的差别,中原话也说的很好,换一身衣服,混在人群里没人会注意。但是记着,有生之年,就再也不要回北康了。至于戚家,不要太过依靠。你外祖父在一天,还能勉强依靠一天。但等他老了,拿不住事了。你的那些舅舅们,肯定为他们的儿孙想的更多一些。”
“阿爸!”牧仁皱眉:“我们要是走了,别人该多想了。”
庆格就笑:“要的就是别人多想……”
牧仁挑眉,不解的看他阿爸,“您这是想……”
庆格摆手,不叫牧仁继续往下说,“去吧!听话。”
牧仁接过牌子:“那个石万斗可信吗?”
庆格点了点牧仁:“你是想说石万斗跟长宁过从甚密,怕他变卦是吗?第一,他是商人,有野心的商人。商人重利,也重信。况且,那点东西,他还不至于就放在心里。第二,哪怕他是长宁的人,也无所谓。那个女人没那么小气……再者,这次她未必就能……”说着,就顿了一下,“带着你的侍卫们都走。实在不放心石万斗,也没关系。这次去凉州直接打发你信得过的带着凭信去取出来,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放置,或者干脆就换成银票,随身带着……不要多问了,等事情了了……要是一切顺利,我会亲自去接你们。若不是我去的,不论是谁,都不要跟着走。”
父亲打定了主意,是更改不了的。牧仁点点头:“我把娘和妹妹送去之后,就回来帮您……”
“没有你,她们就没有依仗。真要有意外,她们就只能由别人宰割。”庆格慢慢的闭上眼,“或是被当成物品,赏赐给……或是……”
“别说了。”牧仁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只要想起来就叫人觉得毛骨悚然,“阿爸……其实南靖人活的……才像个人。”
“所以,为了臣民不被再像是牲畜一般的对待,阿爸也要试试。”牧仁笑了笑,“不光是为了你们,还为了很多个跟牛羊一样被驱赶的人。”
父子俩正说着话呢,有汗王的侍卫过来,传达一个旨意:南靖的使团,由二王子庆格代为接待。
当车队到王城附近的时候,前哨来报,二王子奉了汗王的命令在王城外十里等着。
阴成之就问骑马跟着车架边的上官淳:“上次也是这位二王子接待的使团?”
上官淳摇头:“是三王子阿尔木,此人傲慢粗鄙,不如二王子谦逊知礼。”
阴成之就若有所思。
等到见到了二王子,南靖的使臣们都不由的要赞一声二王子的风采。一方远道而来,一方热情远迎。一切都很是顺利,唯一叫人不解的地方,就是在提到应该先参见汗王的时候,对方推脱了。只说是远道而来,先歇息休养。至于见汗王的事,却始终回避。连个大致的召见时间都没说。
等人走了,他们也住进了给他们准备好的营地里了。
留下使团的人面面相觑。
阴成之点了上官淳,点了文博和柴同一起去王庭。哪怕拜见不了汗王,但程序该有,他们的礼仪是该尽到。另外,还得得到汗王的允许之后,拜见长宁公主和太孙。
出营地,北康的护卫并未阻拦,可真到了王帐,就被人拦了。
毕兰可汗说:心意收到了,叫先行休养,等待召见。
又说:拜见长宁公主之事,他准了。
可等一行人,递了消息要拜见长宁的时候,长宁却拒绝相见。连林厚志传话,也只站的远远的,叫北康的侍卫来回的传话。
传话说:但有事,可找太孙商议。
“这是什么意思?”上官淳皱眉。
阴成之低声道:“禁声吧。只怕咱们赶的不巧,赶上北康有大事要发生了。”
长宁公主,明显是再避嫌。
上官淳眯眼,没有说话。可等回到营地,他却提议,“下官觉得,应该派人多方打听消息。以确认咱们此行到底能不能成,若是不能,下官就建议,还是尽快回朝比较好。别把咱们卷进了别人的内斗中。”
这话倒也对。
阴成之就问:“你想请太孙过来询问?”
上官淳摇头:“只怕太孙知道的隐秘也十分有限。北康的左丞相……此人好黄白之物,下官倒是觉得,可以去试试。”
是说贿赂北康的大臣,从而获得消息。
这也是相互打听消息的一个渠道。
阴成之皱眉,刚要说话,就见蒙放急匆匆的过来了。
“何事?”上官淳先皱眉问了一句。
蒙放看了他一眼,没言语,看向阴成之的时候却说:“太孙跟前的随从刚才来过了,叫下官传一句话过来,‘在营地休整,不要轻举妄动’。”
上官淳眉头能拧成一个疙瘩:“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柴同就道:“上官大人,太孙说话,是什么便是什么,至于什么意思,就不是下臣们该揣度的了。”
上官淳早被阴成之不屑和蒙放的无视,弄的有些心浮气躁。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可如今被困在这里,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别人也就罢了,偏柴同这么一个身份,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他当时就怒了:“太孙殿下的话,本官不敢质疑。但为君分忧,乃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如今咱们两眼一抹黑,真要是有什么危险,有什么需要咱们搭把手的地方,咱们却一头雾水。况且,太孙殿下年轻,更需要稳重之臣辅佐……”
蒙放就想起那位随从,是叫林谅的还是叫什么的说起的一句话:“……太孙殿下觉得跟阴公子挺投缘的……”
他总觉得这话是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什么。
毕竟这是在北康人早就搭建好的营地里,从侍卫,到端茶倒水的仆从,再到挑选出来可以供暖床之用的小女奴,只怕都不单纯。既然在避免接触,话大概就说的不会太明白。
这么想着,他就把这话说了出来:“……不知道这话是否另有蹊跷……”
柴同一拍大手:“阴公子年纪尚小,正事贪玩的年纪。到了异国,忍不住出去转转,这是在所难免的……这出去了,许是就赶巧碰见什么人也不一定……”于是连连感叹,“之前下官还想着,殿下之前表现出来的对阴公子的关注非同寻常……还正兀自不解……没想到应在这事上……殿下是早就为如今这事做了铺垫了……”
阴成之:“……”你真想多了。
‘太孙’暗示自家儿子出去可传递信息,不过是色心不死而已。
心里有那不以为意的,但此刻却不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上官淳便阴阳怪气的说:“那就叫阴家的哥儿跑一趟吧。”
有没有消息的,回来便知道了。
四爷带着俩侍卫出了营地不远,就碰到之前一直跟在桐桐身后,后来又被打发给长宁公主报信的那个少年。他在前面走,每走几步就会原地等候,然后再回头望一眼,确保后面的人跟着呢,才会继续朝前。
就这么一路跟着,不久就到了一处极为热闹的市场。
拉着牛羊交换的,背着羊皮狼皮等着交易的。来来往往挤着的到处都是人和牲畜。
四散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帐篷,四爷看了看,就朝一看起来就特别奢华的帐篷走去。
护卫低声道:“少爷,那个人在那边……”
林谅朝相反的一处破败的帐篷去了。
四爷轻笑一声:“走吧!没错。”
牲口集市里搭建了一顶这么耀眼的帐篷?哪个敢轻易的靠近?
来这里交易的一般都是北康的平民和贱民,恨不能躲这里八丈远。没人敢靠近,没人敢闯入,所有的贵人有身份的人都不会进来。
果然,是个见面的好地方。
她是怎么偷摸的溜进来的他不知道,但他这种初到异国的人跑错了地方并不会惹人怀疑。
帐篷前没人守着,但十米以内,绝对没有人靠近。
四爷掀开帘子进去,挡在身前的是一架木质的屏风,绕过屏风,就见林雨桐果然在里面坐着。
见面不容易,相互拉着手对视一眼,然后眼里就有了笑意。
没时间扯别的,只能尽量用简单的话把各自的处境说了一遍。
林雨桐皱眉:“……出了一点状况……”毕兰可汗的伤情不在姑姑的预料之中,很多计划都得提前了,她把北康的情况简单的跟四爷一说,四爷就明白了,“你选二王子庆格……”随即他又摇头:“庆格继承汗位,北康必然会出现你所预料的情形。但是……你的这个计划,却把你放在了他们的内斗之中。得利和风险是等价的。其实完全不用如此,是不是庆格继承汗位,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只要搅乱这一池子的水,是鱼吃了王八,还是王八吃了鳖,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这倒也是!
林雨桐脑子里灵光一闪,低声跟四爷嘀咕了小半个时辰。
四爷这才笑了,给了正面的评价:“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