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孩子是真没白疼。
清宁以前是啥事都不沾手的,现在不是了。吃完饭把碗筷收了放厨房,抹桌子扫地,只要有空的,能干的活她都搭手干了。
清远这样的,也能机关幼儿园了。虽然小了一点,但没大关系,像是他这么大的孩子,里面还不少,就是找个老师带孩子嘛。
机关托儿所跟外面的托儿所还不一样,里面的孩子父母或是祖父母,都是县里有点权力的人。老师也不会打骂,照顾的好就不说了,一日三餐都提供的挺好。
这孩子只要哪里有好吃的,他就奔着哪里去。
第一天去的时候还哼哼唧唧,看的人心都跟着要软了。结果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跟林雨桐说:“饭菜可好吃了!”
听四爷说,给孩子们做饭的大婶子,跟机关食堂掌勺的师傅,是两口子。
饭菜好吃,导致这孩子去学校的态度比较积极。回来并不需要给吃其他的,在学校老师把孩子喂的饱饱的。
小老太就省心多了。
省心了,林雨桐就说,干点别的去吧。只当是消遣了。
小老太那是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没几天,就知道老年活动中间在哪了。去打牌打麻将,回来还时不时的带点有用的消息回来。
比如谁家的女儿嫁给哪个领导的儿子,谁家跟谁家走的怎么亲近。等等等等,对林雨桐和四爷了解县城这个圈子里的风向,起到的作用不可低估。
她也是在大年大上海的官太太圈子里混过的,知道跟谁打牌得叫人家吃,知道谁放出来的拍吃了没关系。谁的钱能赢,谁的钱不能赢等等。
林雨桐觉得小老太那真是混的如鱼得水。
等过了正月十五了,都要开始上班了。
结果这天小老太回来不怎么高兴。为啥的啊?
林雨桐如今就特别关注自家小老太的身心健康问题,“这事怎的了?谁招惹您了?”
“咋到哪都避不开呢?”小老太打了一个唉声。
这是碰上熟人了?!
肯定的!县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碰见熟人的概率简直了!
想到自家这一片的位置,林雨桐低声问:“您是碰见柳成的奶还是妈了?”
没错,柳成和苏小琴好像也住这一片。不过他们家的地皮是自己买的,房子是自己盖的。不属于分下来的房子。林雨桐还说得空了跟四爷过去一趟,当年不管怎么说,柳成人家是帮过忙的。这个人情必须要记下。
小老太这才说:“碰上柳成他奶奶了。她妈还没跟来。”
那老太太也挺长寿的。
林雨桐就笑小老太,“她过的日子不错,您如今的日子就更不差了,这有什么,喜欢就多处处,不喜欢就避开,多的是老头老太太跟您玩……”
拿倒也是。
孙女这么说了,她最近就少出去了。整修整修院子连同院子门口的地,种点花啊草的,不必跟无聊的人扯淡强些。
结果她不出去了,人家摸到门上了。
柳老太左右看看这房子,“分的房子就是好,屋里这暖和。我那边就不行了,还得点炉子。”
是说没有集中供暖的事。
小老太给倒了水递过去:“如今这日子咋过,咱都是赚了的。还有啥不知足的。”
柳老太呵呵的笑,又说这茶杯子都别致,一定很贵吧。
小老太皱眉,“不贵,都是次品。”然后指着茶杯上不太明显的瑕疵叫她瞧,“就那两口子的工资,想买也买不了贵的。”
“那倒也是。”柳老太晃荡着手上的金镯子,“要说还是我们家柳成孝顺。你瞧,这都是他给我添置的。老姐姐,你家桐虽然不错,但到底是姑娘。嫁了人了,心都是偏着夫家的。听说给她婆婆准备了金三事……”
我家金子有多少,要跟你说啊。
像你似的,金子挂在手上,明晃晃的,是不是柳成给买的这说不好,可看在有心人眼里,他柳成干净吗?
人老了不可怕,可就怕老了还糊涂!
这真成了老不死的祸害了!害不死儿孙不算完啊。
你说你缺一个金镯子吗?有啥可显摆的?
以前还知道藏着掖着了,如今咋这么不知道轻重了呢。
这些老人之间的事,小老太也没跟孙女说,结果这天不到下班时间,她正在厨房做饭呢,结果门响了。
开了门是慌慌张张的苏小琴。
“丫头,这是咋了?”小老太把人给打开,让出地方叫苏小琴进来,“快进来,桐一会子就回来。”
苏小琴回来气都喘不匀了,“奶,桐还得多长时间回来?”
“快了吧。”小老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接孩子去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先回来的是清宁,她如今能自己回家了。学校就在马路对面。她把书包放下洗手就去端饭了,还招呼苏小琴,“小琴姨,一起吃啊。”
苏小琴正要搭话,外面传来开门声,林雨桐带着清远回来了。
清远不怎么认识苏小琴,见过也不记得了。愣了一下问了一声:“您好!”问完就跟炮弹似的冲向餐桌上了。他再学校吃过了,回来是看见爱吃的了,想占得座位再吃点,就怕没有他的。
林雨桐进来看见苏小琴就笑:“还说周末去找你,结果倒是你先来了。”
她说着,就拐卫生间去了。
从里面出来,就被苏小琴拉到院子里,好像不想叫里面的孩子听见。
林雨桐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我们家柳成被带去审查了。”苏小琴急急地说了这么一句。
啊!
这事林雨桐是一点也不知道,“咋回事呢?”
“说是那矿泉水厂还是啥玩意的招标有问题。”苏小琴说的也不是很清楚,“他不是抽调出做那什么竞标的工作吗?说是那边的砖瓦水泥出现了以次充好……”
那这事的问题可不小。
谁都知道那玩意现在就是一块肥肉,那盯着的人自然就多了。
关键是四爷主管这事着呢,可我现在也不能应承你什么是吧。到县城以后,跟柳成的关系没那么亲密。
她就问苏小琴:“负责招标,按说跟水泥出现以次充好这些挨不上关系啊。”只要招标过程没问题,那顶多就是一个资质的审核不过关的问题。要追责追不到柳成的身上,他的级别还不够啊。
苏小琴急道:“问题就是这家建筑什么公司,上过我们家的门。有人说我们家柳成是收了人家的好处……这招标有黑幕。”
这事不真!就算要贿赂,柳成那个级别也是听人吆喝的,他不拿事,送点烟酒出于礼节这个可能,但要说别的,人家又不蠢,干啥找说不上话的白扔钱。
林雨桐低声道:“你老实说,你没收人家啥东西?”
“我收啥啊?”苏小琴急赤白脸的:“他就是多拿两盒招待烟回来,我都心惊胆颤的。还敢收东西。顶多就是乡镇上那些上来,给送的一些土特产……”
这个林雨桐明白,这给的也不是柳成一个人。属于见者有份的。
“那就奇怪了!”林雨桐也皱眉了,“那要不这样,先等等,等我们家那口子回来……”
四爷就听了一句‘我们家那口子’,这个叫法很新鲜,很……别致!
他推门进来,带着几分打趣:“你们家那口子回来了。”
林雨桐一囧,回身见他带着笑进门,就过去接了他的公文包,轻轻的拍了他一下,“……小琴来了。”
四爷脸上的笑就收了一些,“是为了柳成的事来的?”
苏小琴点点头,“四哥,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吓的啊……”
“进屋说话。”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率先往里走,小老太带着孩子先吃饭呢。三个人直接去了书房。
都坐下了,四爷才道:“柳成的事有点麻烦。你今儿不来,桐明儿肯定会去找你的。”
一听麻烦,苏小琴的心都提起来了,“他真没拿什么钱或是贵重的东西……”
要是拿了我不就不费心了吗?
四爷叫她别激动,“你听我说完。”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是你们家老太太在一个老纪|委领导面前炫耀她的手镯以及孙子的孝顺了。第二,你们家孩子是不是在实验小学的附属托儿所里上大班。接送孩子是不是一直都是你们家柳成,柳成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陈晨的老师……”
嗯?
林雨桐愣住了,镯子的事情好解释,老太太的虚荣心而已。
但这闹不好,问题是出在男女关系上了。
她扭脸这么看四爷,然后四爷微微点头,林雨桐就先拉住苏小琴的手,“冷静!冷静!”
苏小琴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脑袋跟鸡窝,穿的花红柳绿的女老师来,“那不是小学老师吗?”
对的!就是小学老师。
“她……说她是啥意思?”苏小琴整个都有些懵,“我家柳成跟她搞上了?”
到底到什么份上,除了当事人没人能知道。
“不过……那个陈晨非咬死说,是柳成的妈说你们离婚了,她才跟柳成接触的。”四爷这么说。
离婚?!
并没有!
“我们俩过的不是挺好的?!”苏小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婆婆天天吵着说要生了孙子,是柳成自己不乐意的,现在这计划|生|育多严啊!怎么就说到离婚了!”
那这事你自己估计是说不清,非得把柳成的妈和奶叫去,说明白才行。
悠悠岁月(51)
半夜三更的出门,金大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边走边哭骂,那是为了从老宅过来半夜找老二的麻烦的。有点不顺心的就得哭出来,半夜睡不着那是常有的,一个人害怕了就边走边骂,为了给自己壮胆。那肯定一路上听到的人就多了。
好些人半夜就惊醒,都少不了暗骂一句,然后就说老二这倒霉催的,又被老娘找麻烦了。
如今金大婶出门,半夜摔倒了,路两边都是人家,咋就没人听见动静出来呢?
好些人都说呢,听见点动静,这不是昨晚风大雪大,偶尔听到一两声,觉得声音熟悉,还都以为是金大婶又半夜起来折腾儿子们去呢。谁也没当回事,翻个身就又睡了。
有那知道详情的就说了:“这还是不放心他家老五自己带孩子。”
大冬天的,老宅一直没住人,炕是凉的,冰锅冷灶的,老五没事,那么丁点大的孩子,一个看顾不好都是要出事的。搁在谁身上,谁晚上也睡不踏实。
肯定是半夜起来看孩子去的。
但有人却不在这么认为,听到有人这么说,马小婷就说了:“我妈不用看孩子才称心了,那是晚上起来,为了搭顺风车去城里捡破烂赚钱的……”
这话本就叫人觉得没良心的很,更叫人无语的是马小婷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昨儿还不在,如今天刚亮就出现了,那要说昨儿她不在镇上,鬼都不信。
回来了就是不去那边给公公脱孝服,不给婆婆贺寿,偷摸的回家猫着,可今儿却能理直气壮的站在这里,还说了那么一番话。
要是金大婶知道马小婷在,孩子不会没人管,晚上还会不会出门?不出门还会有这事吗?
老五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了马小婷一眼:“你闭嘴!”
马小婷脸一耷拉,扭身出去了。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顾得上门口的口角官司,都盯着躺在床板上的金大婶看呢。
大夫说了,送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往回拉吧。
这突然的劲的,人都有点接受不了。昨儿明明还好好的,还能喝几杯酒,大声跟人说笑,这说没就没了。
还是这么没的!
没死在自家,死在外面都属于横死。
这种情况怎么办?
先把人往回运再说吧。
结果人都放在架子车上了,结果老大才赶来,赶来的时候脸上脖子上都是一道道被指甲挠出来的血印子。
边上来帮忙的就说了,那是两口子打架闹的。都以为是金大婶住院了。金满城要来,李仙儿不叫去。金满城说你不去给我五块钱,给妈算是心意。李仙儿死活不给。就为了这五块钱的,金满城都没反抗过李仙儿,第一次反抗了,结果赶来了,亲妈却也花不上他浴血奋战得来的五块钱了。
这个时候就是有眼泪也憋着,不能搁在外面哭的。
自家人个个脑子都是懵的,人家说该咋办就咋办吧。说要把人带回去,就先带回去。
可是问题是带哪边去呢?
老五抱着金大婶死活不撒手啊,“妈跟我回家,妈跟我回家!”
金老头在老宅没的,按道理是该把金大婶也送回老宅,叫人家夫妻到了那头好团聚的。
行!就送老宅吧。
送到老宅,孝子贤孙往那里一跪,这才准哭了。
可入了事了,难题又来了。这丧事谁来办?
四爷一个人安葬了金家老太太,老大老二安葬了金老头,如今轮到金大婶,这丧事谁办?
按道理是该老三和老五了。
可这老三不是在里面被关着呢吗?
老五一个人办?
他肯定不乐意。
何小婉不出头,这么大儿子呢,轮不到她一个媳妇带着孩子出头的。
要是参照老大老二当年办事的模式,一个儿子办棺椁,另一个儿子办丧事。完了礼金该办事的那个人。
马小婷就说了,“我们办丧事!”
不是马小婷突然大方了,是她吸取了李仙儿的教训。当年老二办丧事收了多少礼金?李仙儿过后能悔死。
她才不会干这蠢事呢。
就老二和老四在外面的关系网,走的礼金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五两口子都说他们出面办事,那就他们办。
该老三准备的那一套棺椁,何小婉装起了糊涂,不说办也不说不办。
孟大舅的意思是:“老五你全都给办了,你吃不了亏!”
为啥说吃不了亏呢?
一副棺材板和寿衣,其实是花不了多少钱的。昨儿刚过的寿,光是老二家和老四家给准备的新衣裳,就够穿了。也能穿!不能另外破费。
这算是省了一项。
还有另一项,就是老人身上的金饰。最后临走的时候,孝子就把这些东西就给摘下来了,这东西最后落到的还是办丧事的这个儿子身上。
那些老四给准备的金饰,顶的上一副好棺材不?
别说一副,十副都够了。
所以才说,老三不在,你一个人把事半利索了,你只有占便宜没有吃亏的道理。
老五没反驳,这就算是应了吧。
好家伙!可等棺材来了,把人穿戴齐整了往里面放的时候,问题来了。
这棺材不够尺寸。
金大婶的身高不算是高的,只能说不矮就是了。
一米六八的身高,就是差了一两公分,想平平整整的放进去是不现实的。鞋卡在哪里,换个薄底子的鞋都不行。就是躺不进去。
从来都没有这么丢人过啊。
这棺材的尺寸都是有规矩的,谁会买一副尺寸不够的?这就跟叫老人到了那头还穿小鞋是一个道理。她住的不舒服!
镇上就一家寿材店,这玩意一买回来,不少人就嘀咕,咋把这个买回来了呢?
这个棺材在那铺子里放的时间可不断了,没卖出去就是因为尺寸不够。这是老板的儿子学徒是做坏的活,量尺寸量错了,结果做的短了。
价钱便宜成嘛了,但就是没卖出去。
为啥?
就是日子再难,人心里都想着,这事给去了的人办的最后一件事,花的最后一次钱了,把这事办的敞亮了,人心里好过一些。
这么多人都知道,但从来没人去买。
结果还真有!
老五跟马小婷贪图便宜,就给买回来了。
再不满意,难道还能买第二个?
怎么办呢?
把棺材里用衣服被子铺成一个斜面,头高脚底,然后人躺在里面不是平躺着,而是斜靠着。靠着这个斜面长出那么一点,算是把人给放进去了。
抬棺材安置人,这根本就不可能自家偷偷干,一个村的帮忙的都看着呢,说啥的都有。
之前还说衣服体面,手上的金戒指那么大,说桐舍得,看给婆婆准备的衣裳多好。又说金大婶没福气,有儿子儿媳妇孝顺,结果就这么给没了。
可一等把人这么往里面放,那真是说啥的都有。
巷子里有爱说公道话的,像是苏小琴她妈就说马小婷呢,“你就不怕将来你儿子也这么装你?”
马小婷怼道:“那都是瞎讲究呢。人没了还有啥可讲究的。”
完全就是混不吝的。
本来这事都行了,却因为马小婷这半点没有歉疚的态度,把金大婶的娘家给惹着了。
人家那边六个弟弟,金家兄弟六个舅舅。
安葬家里的女人,人家娘家人要在棺材边看着呢。要是准备的不好,人家作为娘家人是有权利拦住的。一个闹不好,这人你都安葬不成。
本来那大舅还压着下面几个弟弟,说算了,是老五办事。外甥小,不懂事,日子也艰难,就这么着,活人哄死人把人哄的埋了就算了。咱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这不讲究的话得别人说,等这些当舅舅的主动说,不能由着你马小婷这么说。
不像话知道吗?
这叫没人伦。
人家那三舅就说话了,“放着吧。我姐活着住的窝囊,死的还叫住的那么窝囊?这事不成!”
这不光是给老五说话呢,还是给老二跟四爷说话呢。
为啥说活着的时候住的窝囊呢。
哦!你老二住那么大的房子,你老四住县城这边的房子空着你都舍不得给你妈住,叫你妈住在果园的小房间里。如今死后,轮到老五埋人了,你们就这么作践你妈,给个宽敞的棺材都不买。
这可真是没说理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