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就将头扭过去不看,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自己看不破,谁说也没用。
场面乱糟糟的,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时辰一到,上不去的就走不了了。
等太阳跃出来的时候,几十艘乱糟糟的船就动了。
“殿下!”文采牵着马站在身后,“咱们的人都已经动了。”
林雨桐翻身上马,打马从码头离开,顺着跟运河平行的路,追着船而去,“咱们得利索点,得赶在子时之前到梅南村。”
“时间上来得及。”文采跟林雨桐并驾齐驱,“冯源和姜中两位将军带着的都是精锐,温家的女将伸手也不凡,他们昨晚就绕路赶去梅南村了,今儿天黑前,一定能赶到。”
可是旱路毕竟不如水路快。水路走的是直线,旱路七拐八绕的,时间很紧迫。
路上没来得及吃东西,都是随手买点干粮,抽空往嘴里一塞就完事。即便是这样,等天黑下来,才赶到梅陇镇。
“那个梅南村估计不大,咱们的人估计也买不到吃的。”文采指了指一边的馒头铺子,“要不属下去买点馒头包子烙饼什么的……”
林雨桐搓了搓脸,扔了一荷包金豆子过来:“有多少咱们要多少。快去快回。”她这会子倒是真的不是很着急了。按照时间算,船队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大概是亥时前后才能到达梅陇镇。而那个时候,自己怎么也该赶到梅南村了。
正想着,文采就过来了。马上的褡裢本就不小,他就整整买了两个褡裢的吃的。得有一百多斤的样子。
林雨桐接过一个,放在马背上,“行了,差不多够吃了。”
文采将自己手里的褡裢放置好,就赶紧上马,远远的听见一个粗粝的声音在问馒头店的掌柜:“买馒头,有多少要多少。”
又听那掌柜的道:“对不住客官,刚卖完。”
“卖完了?”那人明显的愣了一下,“一点都没了?”
“那个买馒头的客官还没走,要不你去问问,看能不能匀点出来。”那掌柜的说着,就伸手朝这边指过来。
那买馒头的汉子也跟着看过来,林雨桐就道:“赶紧走吧,省的纠缠。”
文采应了一声,打马就走。
林雨桐朝后看了看,却见那汉子已经不见人影了。她有些奇怪的问文采:“这个点了,谁跟咱们似得,买这么多馒头做什么?”
文采愣了愣,“总不至于跟咱们一样,半夜干活吧?”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咱们快走,尽快赶到梅南村。”
文采心道,难道她怀疑刚才那买馒头的也是急着往梅南村去的。难道今晚要伏击的就是这么一伙子人。
等到两人到了梅南村,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了。
“几时了?”林雨桐一下马,就问等在一边的姜中。
姜中骚包的从怀里掏出怀表,凑近有火折子照着看了看,才回道:“还差一刻钟就亥时了。”
还好!还好!时间还早!过了亥时,才是子时!时间还算充分。
“还差一个就是亥时了!”梅陇镇外的河边林子里,明空看着夜色里犹如银子流淌的河水,叮嘱道:“都打起精神,给我盯住了。”
后面响起应答声。紧跟着,就陷入寂静。
夜里的风大的很,船顺着水而下,远远的就等看见船头挂着的白灯笼。越来越近了,眼看就到了跟前了,突然,河对面猛地就亮起了火把,紧跟着,船像是受到指挥一样,全都毫无征兆的就停了下来。
明空的弟子轻声道:“跟咱们得到的消息一样,船果然在这个地方停下来了。”
这是当然!老道费了那么多心思,船上的船夫只怕都是他们的人。
“仔细看着。”明空一眨不眨的看着河上的动静。
不大功夫,河对面出现一条船,朝大船靠近。船上的人都举着火把,倒也能叫人看个分明。
“这是没打算杀人吧?”弟子轻声问了一句。
明空点点头:“要想杀人,光是船上的船夫放把火,这些人就都跑不了。如今没有动静,那么只能是……了虚真的打算挟天子了!”
话音才落,就见河上亮起了许多的火把,而这些举着火把的人,都坐在小船上。这船不大,一个小船也就能载四五十人,可这十多艘船,人数就不算少了。一个个手里拿着刀,顺着大船上抛下来的绳索往上攀爬,转眼,就都弃了小船,登上了大船。
明空看着站在一艘大船的船头,一身黑衣身形有些消瘦的了虚,轻轻的说了两个字:“放箭!”
箭头上带着火磷,射出去后火光四射,落在船上,一见风,四处都起火。
顿时,尖叫声四起!
而林雨桐跟着众人往肚子里塞了两馒头之后,就藏在河边的梅树林里,静静的等着。她朝河对岸看了看,问冯源道:“对面什么情况?”
冯源低声解释:“这一片的地形我看过了。河对面就是一大片河滩地。人不能靠近,船就更不可能靠近了。所以,那里没有藏人的可能!”
林雨桐皱眉,扭头问姜中和黑玫:“周围你们确实都好好看过了?”
姜中似乎觉得林雨桐小看了他,不服气的道:“咱老姜也是沙场上的宿将,连斥候这点差事也做不好?我敢拿脑袋担保,除了咱们,这里没藏什么人?”
黑玫也道:“我叫两个姐妹去挨家挨户的问过了,村里没什么外人来过。”
林雨桐掐算着时间,“这都到亥时了,怎么可能还没到?哪里出了意外了?”
“是不是情报错了?”冯源直接问了一声。
“不会!”林雨桐直接道。何嬷嬷在甘氏身边,只要不是她听错了,怎么可能出问题?再说了,以何嬷嬷的性子,要是没听清楚,又怎么会贸然的告诉自己。至于说骗自己,就更谈不上了。没道理嘛!
正想不明白,就听文采喊了一声:“您看那是什么?”
林雨桐抬头,就将河面上顺水飘来几个黑点,“是人?还是别的东西?”
姜中却已经朝上游跑过去看了,不大功夫,就喊道:“奶奶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小船?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林雨桐面色一变,这还真是情报错了。
正想不明白,就听黑玫喊道:“那是什么?火!”
林雨桐抬头,就见一艘艘火船顺着河道快速的漂了过来……
{}无弹窗庶子高门(82)
送走金成安,林雨桐就叫三喜去请了何嬷嬷。
何嬷嬷来的很快,听了林雨桐的意思,是要将那孩子送走,眼神闪了闪,就应了一声:“如此也好!只是……”她的话停下来,看了一眼在一边伺候的三喜。
林雨桐朝三喜点点头,这丫头才对何嬷嬷福了福身,转身就出去了。
何嬷嬷这次凑到林雨桐身边:“这元哥儿说起来,也是姑娘的亲外甥。如此叫这齐家的丫头带着……”
亲外甥不亲外甥的,林雨桐也从来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孩子没有亲爹娘疼,到底是可怜。在宫里这些日子,林雨桐从来没管过也从来不过问,自己问的多了,叫那些伺候孩子的人战战兢兢的,这孩子反而很有可能长不大就得夭折进去。但她这也知道,这宫里,里里外外的杂事,都是何嬷嬷在照管,那孩子也没跟着遭罪就是了。可何嬷嬷如今一提,却叫林雨桐觉得十分奇怪。甘氏对林家不喜,何嬷嬷又何尝喜欢林家。尤其是元哥儿的生母林雨枝,曾经也算是甘氏庶长女。更因为这个庶长女,新婚的夫妻从此离心。对于林雨枝,甘氏现在根本就不记得这号人,自然不会跟小人物一般见识。但是何嬷嬷即便不踩一脚,也不会这么好心的想帮一把吧。
她不解的看向何嬷嬷:“这是金成安跟我提出来的。而我也觉得强留这孩子在宫里,迟早是个麻烦。至于说人家带回来,这孩子该归谁来抚养,我不想插手。也犯不上来招惹这个麻烦。我管一次,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何嬷嬷嘴角动了动:“老奴只是想着……那孩子可怜。主子和姑娘何尝不是这样母女分离的。这孩子真要跟着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林雨桐的眼神就十分锐利的看向何嬷嬷:“嬷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这么吞吞吐吐的。”
“姑娘……”何嬷嬷郑重的行了一礼,“姑娘,这辈子我都没做过对不住主子的事。”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究竟是想说什么?
林雨桐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嬷嬷的忠心娘也知道。”
何嬷嬷摇摇头,面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姑娘,老奴不是在表功。老奴是想给主子积福!”
这话的意思好似跟根式有些牵扯。
“那是我亲娘!”林雨桐指着椅子叫何嬷嬷坐了,这才道:“嬷嬷究竟想说什么,只管说吧。您是跟着母亲的老人了,看着母亲长大,陪着母亲一路走来。她这些年过的不好,您只怕比她更受煎熬。您的心意,我是知道的。我娘……如今我也看出几分了。她越发的听不进人言……不说这个,背叛这种事,轮不到您身上。”
何嬷嬷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低声道:“姑娘这么说,我心里就安稳了。今儿我来就是想提醒姑娘一句,若是这宗室里,还有什么人跟姑娘亲厚,姑娘不妨搭把手……暗地里救上一救!”说着,就站起身,在林雨桐目瞪口呆中转身就走,临出门了,脚下一顿,头也不回的道:“瑜亲王家的孙子,今早出宫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当场就摔死了。林侯爷去查了,结果还没报上来,但如今外面却风言风语,将几家亲王都拉了进来。说什么的都有。”
林雨桐的面色就沉了下来。瑜亲王的孙子,就是昨晚自己将孝子的位子让出去的小子。那份得意还没等到天亮堂,人就死了。而如今的风言风语,又牵扯到几家亲王府,不用去打听也知道这所谓的传言究竟是什么。不外乎这几家有害死瑜亲王孙子的可能。
要搁在一案,林雨桐自然也是会不由自主的往这方面想,但是这一番话,出自何嬷嬷之口,又恰好是在说了叫自己救一救该救之人之后,这就耐人寻味了。
宗室要南迁,又不是要寻死,为什么需要自己救一救?何嬷嬷这是笃定,此去之人,只怕是凶多吉少!她为什么这么笃定?那是因为她知道有人要出手。而这出手的人,不用问也知道,是甘氏!甘氏这事想将宗室一网打尽。
何嬷嬷之所以透露消息给自己,大概是觉得杀孽太重了!比如元哥儿,还是个襁褓之中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他甚至是个苦命的孩子,遇上个糊涂的娘,心大的爹,生生将他本该平安一生的命运,推到了坎坷多桀的轨道上。光是在宫中抚养这一条,就叫他以后的路变得比别人跟艰难。这样的孩子丧命,谁能忍心?更何况这里面还有许多是不能出事的人比如文慧大长公主这一脉。她是关心则乱,办下了糊涂事,可这不看僧面看佛面,靖安侯的面子却不能不顾。别忘了,靖安侯临危受命,正在边关督战呢。这个时候,叫人家的家人‘意外’死亡,这个后果简直就不敢想。更有打算跟宗室一起南迁的皇后,此次的事情能成,没有皇后的配合是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如果皇后也发生‘意外’,这真是要叫人寒心的!这世上没几个真正的傻子,同样也没有那么多巧合的意外,叫宗室全都死于非命。等真出事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甘氏和自己。
林雨桐一叹,母女一体,甘氏做的所有的事情,在别人的眼里,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可能不知情。所以,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都成了知情者甚至是同谋者。
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她不是圣母,这世上又该死的人,也有不该死的人。这宗室之人也是一样的,真正该死的又有几个。再加上这里面有一些是坚决不能死的人。所以,自己还真得救一救。
“来人!”林雨桐朝外面叫了一声。
三喜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主子,有事?”
林雨桐叫三喜到跟前来,低声细细的嘱咐了一番。
三喜一愣:“您说叫文采去办?”
林雨桐看了三喜一眼:“去吧。按我说的去办。”
三喜点点头,匆忙从大殿里出来。半上午的时候,就亲自带了元哥儿连同他的奶嬷嬷,一去出宫,回了谨国公府。一行非常低调,谁也没惊动。
而此刻,甘氏看着乱糟糟的灵堂,跪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何嬷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跪在甘氏的身边。
甘氏低声道:“说了吗?”
何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是!说了!”她的手紧紧攥着,“您有什么想法,跟姑娘详细的说说,母女俩商量着来。您叫我透露消息给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些人既然不该死,您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就完了。何苦又刻意的安排姑娘就救。主子的心思,老奴如今已经看不透了。”
甘氏轻笑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不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多了去了,我爹娘哥嫂就该死了?只看各自的时运和造化吧。”
何嬷嬷却越发的不懂了。她这到底是想救还是想杀?
甘氏却不跟何嬷嬷多做解释:“安排人动手的地点和时间,我会提前告诉你。你偷偷的告诉云隐,叫她去救人吧。”
何嬷嬷皱眉,但还是应了一声。从灵堂里出来,她猛地眼前一亮,难道主子是想做恶人,叫姑娘去做这个好人?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越琢磨越觉得真是这么回事。顿时,心里的那点不自在就消失了。嘴角沁出几分笑意来。
半夜的时候,灵堂里还是灯火通明。但是除了正在打瞌睡的宫人,连个守灵的都没有。
宗室这些人,都忙着各自的事,谁有功夫搭理一个死人。既然是避难,时间当然紧张。这一大家子出门,吃穿用度,什么不得带着。可船只到底有限,能带走的自然也不多。所以,家家户户都忙的什么似得。一点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即将是什么。
甘氏一个人站在灵堂外面,看着暗夜的天空,即便天阴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也固执的那么站着。
了虚道长过来的时候,甘氏并没有回头,只问了一句:“来了?”
了虚点点头:“是!来了。”
“太子的事你办的不错。”甘氏轻笑一声,“你履行了你的诺言,我也该履行我的诺言了。”
了虚的神情就复杂了起来:“金家夺了我们的江山,将整个皇族杀了个七七八八。这不仅是国仇也是家恨。不管你帮不帮忙,这个仇我都是要报的。”
甘氏点点头:“我理解。”
了虚叹了一声:“当初只想着要报仇,也确实是想着想从你这里得到帮助,但是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办法。如今我才越来越觉得你这个女人的可怕了。我将这事情前三后五的想了一遍,自己都闹不明白,到底是你帮着我报仇呢,还是我帮着你将碍眼的人处理了。”
“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甘氏眼里带着几分嘲讽,“你别管我得到几分好处,你只管看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如果是,你还纠结什么呢?”
虽说,事情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但就是又一种给人家卖命,偏还得承人家的人情的感觉。
了虚不跟甘氏磨嘴皮子,只低声道:“时间?地点?”
甘氏扭头看向了虚:“后日亥时,梅陇镇。”
了虚微微沉吟之后,还是点点头:“好!知道了。”说完,就看着甘氏,“还有什么要叮嘱的?比如,想保下什么人的命?”
甘氏轻轻摇头:“我连自己爹娘的命都没保下,还能保下谁的命?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罢了。随你处置吧。”
了虚嘴角轻轻勾了勾,就默默的退了下去。
甘氏这才反身回了北辰宫,吩咐何嬷嬷道:“你去给云隐透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