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军大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昌邑。泰禧帝到底还年轻,拿着捷报,忍不住舒了口气。
一年,于熙国而言已是极限。他虽已继位七年,一举一动仍旧受部分老臣的牵制,尤其那些言官,尤其那位宋御史……还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立侍一侧的总管太监冯沛瞧出了泰禧帝的喜色,笑道:“宇文将军得胜,实乃一大喜之事,宫中可要备下洗尘宴,以慰众将劳苦?”
此语甚合泰禧之意,当即大手一挥,准了。
湘城在昌邑的西南,雁城在昌邑的东北。宇文凉想着三地的距离,暗自皱了皱眉。依照熙国律法,战争之后,不论胜败,主将等人需回到昌邑,直面帝王。若雁城在湘城与昌邑之间,他还能挤出日子,暂且离军,但三地偏偏相隔千里。
怕是不能早些见到她了。
司徒钊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淡笑着开口:“在想怎么逃开洗尘宴?”
宇文凉也不瞒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周遭的景致:“伯麒在,不能避。”伯麒是泰禧帝赵能的字。
身下的烈风不知为何,有些烦躁地动了动身子。
司徒钊碰了碰腰间的短刀,没有看他。
“你这马果然通人性,连带着它都不舒坦了。”
宇文凉闻言微微俯身,摸着烈风的鬃毛,很快又让它恢复如初。
他们如今是由南往北走,虽说春日已慢慢到来,但冷意未能彻底散去。且这一路上日光不盛,天气阴暗灰蒙,若不是告捷回朝,真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司徒钊望着天,喃喃道:“与其这般,不如下场雨。”
宇文凉听着他无心的话,身体忽地一僵,又趁未被发现,慢慢松弛下来。手掌下意识地伸到一旁,在布袋外摸到了木盒的形状。想到放于其中的面人,目光稍霁,呼吸亦平顺不少。
安静片刻,司徒钊突然出声,神色是难得的郑重。
“你说你性情大变是因一个梦,我虽信,却还是不知为何。说实话,起先我曾以为你是由他国奸细乔装而成,可在这一月的相处里,你独独只改了性情。”他正视着宇文凉的眼睛,“没有哪个奸细会愚蠢至此。”
见宇文凉眸中并无疏离,司徒钊悄悄松了口气,继续道:“人前你虽是睿智英明的大将军,私下却常神情恍惚,怔怔看着袖口上的花纹缄默不语。连我近你身旁都不能察觉。”
话至此,便已有些不符他的身份。但他这几日耐了许久,终以为不得不说。
“你对那位胡姬的爱重尽管有些突然,但我心底却是为你高兴的。因为既旻你的性情,虽如日中之光,能沐浴万物,可那万物似总离你很远。”
宇文凉不自觉地将目光放低。隐隐地,他觉得此景似曾相识。他想要记起仲勉接下来的话,却被他抢了先。
“顾远舍近,这样的性子我无甚可论的……但你要知道,你早与成国公府有了婚约。诸如此事,还是慎重为好。”
宇文凉握了握拳,脑中一团乱麻。
原来仲勉早便提醒过他。可他那时在想什么?大胜还朝,年少轻狂,并未将自以为的后宅妇人置于眼中。
司徒钊瞧他面色不虞,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宇文凉却注意到了,不意令他误会,忙正经地朝他道谢:“仲勉所言极是,我记下了。”
司徒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并不擅于此,犹豫了半瞬,索性说到底。
“那你待如何?”
宇文凉无意识地触了触袖口,微微侧头,一眼就撞见了天上的一片云。四周的云都紧紧黏在一起,唯有它独自待在窄窄的角落,似是挣脱,又恍若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