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乾为难道:“此事说来话长。”
她将倒好的热茶推到他面前,微笑道:“不着急。”
他将茶盏握在了手中,似乎想暖一暖冰凉的身子,半晌后才娓娓道来:“在下有一孪生兄弟,小时候曾因一次意外走丢了多年,家人历经千辛万苦后才于十二年前将他寻回。因为对他心存愧疚,所以爹娘与我都对他疼爱非常,本来从此之后举家团圆,该一团和气才是,可哪知他平日里沉默寡言,而且似乎并不愿与我们亲近,让爹娘有时着实伤心。今年他高中举人,家人都十分欢喜,想趁机与他消除嫌隙,便在前几日一同去了城外的白云山散心,哪知道……”
他重重得叹了一口气,一丝怨恨煞气从眉目间腾然而起,但很快便消失无踪,唯留一脸的伤心与失望。
他终究还是有恨的,只是更多的是绝望与不甘。
云姑大概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说话,默默地等他平复心绪。
过了许久,柳承乾才颤声开口:“哪知道那一晚攀儿约我在云飞崖相见,我在等她时,阿坤却先行过来了。与白日里心情大好的表现截然不同,他喝了些酒,情绪极为低落,与我还未说两句话便大闹起来。都说酒后吐真言,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他竟一直以为他七岁那年的走失是因我故意要丢下他,而且他还认为爹娘偏爱于我,认为我对他心存芥蒂,所以才不让他接触家中生意。我在一怒之下想将他拽回房中清醒一些,却不料在争执中一不小心坠进了山崖……他原本是有机会将我救上去的,可却终究还是放手了……”
云姑静静地听着,并不觉意外,只是淡然问道:“攀儿是谁?”
一怔之后,柳承乾的脸上多了几分柔情:“阿坤走丢之后,爹娘在去寻他的路上收留的孤女。她无父无母流落街头,连姓名都不知晓,自小在我家中长大,是我的未婚妻子。”
她轻轻地唔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被你的孪生弟弟害死的,却不打算寻仇,对吗?”
“虽然他见死不救,可他如今毕竟是爹娘唯一的血脉,而且他当时神志不清,也许并非有意……”柳承乾轻叹道,“人各有命,这些年为了家中生意,我也做下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现在我无意报仇,只是有些寒心他不能理解我生前的苦衷,更担心他会将对我的怨气撒在爹娘与攀儿身上,毕竟我与他兄弟一场,他却能狠心眼睁睁地看我死于非命而袖手旁观,可见他对我的积怨已深,即便我死了也不一定会释然。”
云姑沉吟道:“可我听说,柳家的二公子是个在洛阳城颇有盛名的大善人,不仅信佛茹素,而且不忍伤害任何生灵,连花草都爱惜非常,似乎并不是公子口中的这般冷血无情。”
他点了点头,道:“阿坤的确是清和寺的居士,他平日里对其他生灵也的确甚为亲近,尤其是对犬类,但他却不肯豢养任何宠物,与人相处时也颇为冷淡,家中的下人都不敢与他多加相处。”
她微有惊讶,问道:“那公子可知晓他为何如此?”
柳承乾摇摇头:“他这般性情,也许与在外流浪的四年有关,只是平日里我们都不敢提及那段往事,生怕他又会伤心难过。”
“如此说来,令弟似乎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这件事的确难办,”沉吟片刻后,云姑微然笑道,“不过,依我之见,令弟对你的怨怒恐怕远不如嫉恨多。”
“嫉恨?”柳承乾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他嫉妒我?”
见云姑笑而不语,他震惊道:“怎么会?他饱读诗书,前途一片光明,不似我一般一生只能在生意场中左右逢源日夜操劳,我有时还会羡慕他的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他又怎会妒忌我呢?”
“这世间之事奇妙无常,这世间的人心也是诡谲神秘,”云姑淡然笑道,“你若是不信,大可让他来盘心冢走一遭,事实如何自然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