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人各怀鬼胎,个个都闷声喝粥没一人吱声,也就李海燕没闲着,一直用调羹搅和碗里的粥,眼睛都快掉进米汤里了,光是这样还不算,嘴巴也闲不下来,嫌弃道:“这哪是粥,分明是水,不肯给我们吃就直说,搞这花花肠子……”
李海燕张着嘴还想接着说,硬是被坐在旁边的白守财给拦住了,他放下勺子,一边冲媳妇使眼色,一边将手覆在嘴巴上,小声道:“你还嫌事情不够大,尽瞎添乱!”
这蠢婆娘,真是心头病。
“我……”李海燕见白守财一直瞪着自己,就连眼窝都深凹了,看来丈夫是真被逼极了,她也不敢再多话,拿起勺子“呼哧呼哧”喝起来,眼帘垂着,还不忘斜一眼坐在后面的侄女。
女娃吃饭上不了桌,这是白家历来规矩。
白清悠端着一碗粥汤,坐在榆树木桩上闷头吃着,由于坐得低,视线平视时只能瞧见桌脚,一双双新旧不一的布鞋极为刺眼,她透过膝盖的空隙看了看自己的脚,草鞋前沿已经被磨得起倒刺了,她又侧了侧脚踝,里侧的鞋底快要穿底,隐约可瞧见长着老茧的肉。
还没来得及想念允国宫内的花盆鞋,身旁就刮起了一阵风,深秋的风总是冷飕飕的,比不上寒冬,却也能让人从头冷到脚。
这不,白清悠身上的红色破棉袄由于年数太久,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外壳,衣领子又低,脖颈整个都露在外面,她蜷着脑袋,小手握紧碗壁,这时候早就顾不上烫,只觉得这温度还不够,嘴巴也没闲着,大口大口往里面灌着米汤,总算是稍微好点。
眼下这窘境,让她心里不免嘀咕道:“哎,这空门啥时候开!”
脑子里想着事情,以至于吴梅站在跟前,白清悠都没有反应,直到野菜糠团子使得碗重量增加,小手也跟着微颤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冲吴梅笑了笑,“娘,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
吴梅楞了一下,视线不自然地从糠团子上移走,见着白家人都闷头吃饭,没有瞧她们母女俩,随即背对着众人,手语道:“这玩意味重,娘也不爱吃,你不吃,就要被他们抢走了。”
言外之意就是:这是特意留给你的。
即便她不是原主,跟吴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白清悠也感觉胸口一阵不舒服,趁着眼圈红之前将头先低了下来,小声道:“娘,你对我真好。”
这是实话。
六十年代,啥都是紧缺货,连这野菜糠团子也是稀罕玩意,灶房里总共就做了十个,没开饭前,吴梅偷摸着往她怀里塞了一个,趁着出去倒米虫的功夫,她边走边吃,味道不算好,比不上允国的膳食,可勉强也能咽下。
白家一共十口人,奶奶辈一个,叔婶辈五个,兄弟姐妹辈四个,这样算下来,十个糠团子一人一个,白清悠吃了两个,比所有人面子都大。
家里穷,饭吃得越快,也就意味着可以吃得稍微多一点,白山南脑子活络,囫囵吞枣喝完属于他的那一份,肚子压根没饱,没抬头,眼睛却四处溜着,先是瞅了瞅白发财。
越看心里就越好奇,灶房里究竟发生了啥事?
刚才,他跑到白发财的屋子告状,利害关系还没说完,白发财就拿着细竹条气冲冲朝着灶房走去,他本来想跟过去看看,奈何被叔半道喊去搬桌椅,还没倒腾完,眼见着爹眉开眼笑地从里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