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苏曜有点怪。

难得程旭东这个千瓦为功率单位的电灯泡没有如影相随，他却从晚自习下课碰面到等红绿灯都一言不发。关键不是无言的沉默，而是欲言又止的眼神。

那种略带试探和犹豫的眼神，就好像在拐弯抹角地陈述者某种难以启齿的事情，比如“我能不能不和你骑车了”。不确定的感觉让叶染心头一紧。

当劳累的了一天的蟑螂携家带口从泛着油光的柏油马路上蹒跚而过，苏曜的踌躇终于画上了句点。

他的目光顺着两个自行车几乎挨在一起的手柄翻山越岭而来，口气万年不变：“明晚我有事会提前离校回家，没法来接你。”

叶染呼出一口气，芝麻大点事。“好啊，那我就自己回去就行了。”她说得轻描淡写，苏曜却随之皱起了眉头，可能是在怀疑她会把车骑到地沟里去。

“你不介意的话，拜托程旭东把你送回去。”早在开始对话之前，他已经在心中权衡过了所有解决方案。

首先，放叶染独身一人骑车回去，那肯定是万万不可，这孩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表演个麦哲伦航行，上演夜游全市区的好戏。

其次，随便拜托一位男生送她回去，但偏偏叶染认生地很，肯定会尴尬不已，最后在心中暗自埋怨，自己岂不是就弄巧成拙了。

最后，程旭东和她本身就认识，虽然话不投机但也不是无话可说，闲聊没问题。而且对于程同学，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对自己没有威胁性，毕竟叶染不好那口。当然重中之重还是他能全程护送叶染安然无恙到家。

综上所述，麻烦程旭东是最佳方法。

说曹操曹操到，叶染还没来得及点头，从后面赶上来的程旭东气喘吁吁地停车在他们旁边。大抵是出国党的心态都比较开放，面对千年冰山男和一脸严肃女还能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于是叶染微微张口，准备拜托程旭东明日送自己回家，苏曜的声音却后来居上，完美覆盖了她的请求。汽车的鸣笛，行人的喧嚣，都比不上他平稳的语句掷地有声。

“明晚我有事请不在，能麻烦你放学替我接一下叶染吗。”语气不徐不疾，仿佛排练了千百遍，充满了理所应当。

有那么一刻，清风带着春意翩翩起舞，六合之间只剩下时间细碎的脚步余音。

没想到程旭东当了缩头乌龟，缩缩脖子说：“啊，可是我明天也有事诶。”还真是平时闲的发慌到关键时刻就忙得不可开交。

“没事，我自己骑车回去就行了，一天而已，不碍事。”叶染也并不面露难色，反而欣然道。说着她伸手去拧没有整理妥当的书包背带，试图拯救被磕得苦不堪言的肩膀。然而力气太小未果，苏曜便自然而然伸手帮了一把。

苏曜的神情复杂，别人已经拒绝，他更不便多言，只能嘱咐叶染：“你一个人，路上一定要小心。”

“不要东张西望，注意地上的坑和障碍物，一共两个左拐路口你知道吧，别乱找路。”好像很不放心，他又补充道，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碎碎念的老巫婆。

叶染头点的像捣蒜，就差拍着胸脯打保证了。只要是那人一句话，她感觉自己都可以无脑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妈妈怎么讲的来着——爱情具有一定的盲目性。

第二天还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不用老早就收拾好书包对晚自习结束翘首以盼，节奏反而慢下来，叶染显得心有余力。有时间去给教室的绿色植物浇浇水，有时间吐槽下丧心病狂的数学函数题。

凌丝寒在座位上把草稿纸揉成小团，采用机关枪扫射式进攻投向曹斌白。这可是亘古不变的高中生必备玩法，无论是小块橡皮擦还是小团餐巾纸，都是发起总攻的坚船利炮。雨点般的纸团散射状喷过去，曹斌白也不谦虚，立刻还击。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十分热闹。只能说，登对登对。

“哈哈哈哈，叶染你，好像个灯笼哦。”狂暴的哈哈先声夺人，李夕颜从教室后门进来，看着叶染身上超大号的校服，忍不住捧腹大笑。

“笑什么笑！”有人出来伸张正义，正是叶染左边的同学付成律，“没见过小熊叶染吗？”叶染只觉得七窍流血，龇牙咧嘴，作势要揍人。

“氯化氟，你不能这样欺负阿染啊。”李夕颜啧啧道，对着叶染挤眉弄眼：“小心她跳起来打你膝盖。”因为付成律名字拼音简写fcl，化学上正好读“氯化氟”，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代名词。

至于叶染身上大得出奇的一米九校服外套，乃是氯化氟的。

育才中学的校风特别好，一天到晚呼呼地吹。坐在窗边，偏偏没带外套，这样吹十几个小时下来，非发烧即感冒。倒春寒不发威，你当我是二月春风似剪刀啊。

但叶染虽贵人也总是多忘事，就记不住带外套，于是养成了从附近同学处借外套的习惯。付成律体格精瘦，手腕还不比女生粗，偏偏就是不怕冷。

久而久之，叶染只要转头看向他，外套就会自动递过来。当然每次穿完还是要洗洗干净再物归原主的。

周围的人毕竟也相处了一学期多，混着混着也熟悉起来，成为教室里欢乐的小团体，成为窗边笑口常开的一道彩虹。

电光石火之间，李夕颜痛苦地捂住了腮帮子，像被透明人结结实实甩了一巴掌。“你被打啦？”叶染故作惊讶地问，拢了拢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