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竟然又看到了那道身影,穿着湖水绿的八幅罗裙,裙摆被风扬起,脚上墨绿色的鞋子时隐时现,像是花丛中翻飞的蝴蝶。
他跟着她走了好久,直到她回头,轻声地道:“小哥请留步,我有事相问。”
那情形如此真切。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能听到她清脆糯软的声音,可是她的面容却是一片空茫,像是蒙了层厚厚的白纱。
林栝猛地惊醒,犹自感慨不已。
真是奇怪,平白无故怎么会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
严清怡泡了许久,直到水快要变凉,才伸手勾到架子上的棉帕,站了起来。
丫鬟隔着屏风问道:“严姑娘,衣裳都准备好了,我给你送进去?”
“不用,”严清怡扬声回答,“你从屏风旁边递给我吧。”伸了手,接过那一摞衣裳。
最上头便是件素白色的肚兜,绣着数枝葱绿的竹叶,再下边中衣、亵裤、袄子、罗裙样样俱全。
严清怡一一穿戴好,用棉帕使劲绞了绞头发,松松地绾了个纂儿盘在脑后,这才慢慢走到厅堂。
秦四娘跟薛青昊他们也都洗浴过,正坐在太师桌前。
辛姑姑飞快地打量严清怡两眼,将炭盆挑得旺了些,笑道:“七爷吩咐人送了素斋,这便摆饭吗?”顿一顿又道:“隆福寺的素斋非常有名,几乎可以乱真。”
正说着,另一个身形瘦长的丫鬟提了食盒进来。
辛姑姑道:“这是新月。”
新月恭声地行个礼,“奴婢新月见过姑娘、娘子和两位爷。”
这空当,辛姑姑已经把食盒里的菜一道道摆了出来。
有栗子鸡、罗汉斋、烧肝尖、八宝菜等八道菜,外加一大盆米饭。
菜还热着,袅袅散着白汽,发出诱人的香味。
薛青昊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严清怡对辛姑姑笑笑,“姑姑自去忙,我们这里不用人伺候。”
辛姑姑屈膝福了福,再扫一眼相对而坐的四人,与新月一道退了下去。
薛青昊拿起筷子,眼巴巴地盯着严清怡,“姐,我能吃了吗?”
饿了一晚上,这回已过了午时,肯定饿了。
严清怡微微笑道:“吃吧。”
薛青昊立刻夹起一块鸡肉,粗粗嚼两口就咽了下去,连声赞道:“这真是豆腐做的?我怎么吃着跟肉一样,比肉还好吃。”
严清怡笑笑,“那就多吃点儿。”
几人都饿坏了,几乎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肚子之后,李实脸上显出极少见的严肃,沉声问道:“三娘,这个七爷是什么人?”
严清怡轻声回答:“他姓楚,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因行七,都称他七爷。”
李实惊愕地张大了嘴。
“啊!”秦四娘惊呼,“圣上的弟弟,那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还能为什么?
严清怡没作声,只淡然一笑。
李实“腾地”站起来,“走,三娘,咱们离开这里。咱们欠下的情,以后想方设法还上就是,你不知道,我爹家里那些…我爹稀罕够了,转手就送人或者发卖。”
严清怡沉默数息,缓慢地摇摇头,低声道:“欠的情太多了,这辈子是不可能还上。”
话音刚落,辛姑姑轻手轻脚地进来,“姑娘,七爷来了,在外头等着,还有锦绣阁的两个绣娘,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
严清怡答道:“方便,快请。”
没多大工夫,七爷踱着步子走进来。
他身上仍是先头湿了一半的锦袍,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时候竟然没有去换过。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都认识,是芸娘和王嫂子。
芸娘似是愣了下,很快笑道:“七爷吩咐给姑娘做几身
衣裳,我带了些布过来,姑娘挑一挑?”
说着,有小厮次第搬进来十几匹各式各样的锦缎和绸布。
严清怡吸口气,飞快地绽出个甜美的笑容,“七爷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做什么样的?”
做奴才就得有奴才的本分,时刻想着讨好主子。
有那个主子喜欢整天哭唧唧的奴才?
七爷听出她声音里明显假作出来的欢快,眼眸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