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瘦长的脸，高耸的颧骨，扯着年纪不大的孩子骂骂咧咧的，牵着的孩子约莫七八岁大小的年纪，双颊冻出来了红色的血丝，挂着清水鼻涕，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伸着手背揩鼻涕。

那两个人，李缙云在熟悉不过了，何止熟悉，更是一直朝夕相对。

李缙云白着一张脸，就像有当头一个响雷，“轰”地一声在两只耳朵旁炸开了。

那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小娘周氏，一个是她的弟弟李宝祥。

一瞧见他们俩，无数的回忆便往李缙云脑子里涌，一刹那，她脚下踩的似乎不是县里的地面，是村子里的泥土地。

低矮的屋子，院里养的鸡鸭，小娘骂她的声音，宝祥在一旁拍着手笑嘻嘻地喊姐姐。

看清他们的脸，李缙云整个人宛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底。

小娘和宝祥，他们为什么会来县里？

从前不是买年货的时候才来吗？

李缙云愣愣地看着。

李宝祥揩了鼻涕，往裤子上抹，却让周氏瞧见了，拉过手来口沫横飞地骂着。

“说了倷几次，就没长耳朵！冻死个人的！叫吾再给你洗个屁的衣裳，倷舅舅都把吾烦撒个嘞！”浓重的土音隔着那么远的路，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周氏手一扯李宝祥，把李宝祥拽得一个踉跄，她皱着脸，扯着嗓门嘴上骂着，一手掏出怀里的手帕，往李宝祥鼻子上盖，两根指头捏着给他擤鼻涕。

李缙云脑子里一片的混乱，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喉咙霎时间哑的几乎快说不出来话。

她来不及多想旁的，望着周氏骂着李宝祥，毫无所觉地模样，李缙云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就是跑。

趁小娘和宝祥没瞧见自己，躲得越远越好。

她不晓得他们为什么会来县里，但她心里明白得很，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自己偷偷溜出去，又偷了钱，倘若在这儿让小娘看见了，她只有死路一条，再有宝祥在，宝祥眼睛尖儿，不喜欢她这个姐姐，小娘骂她的时候，惯会添油加醋地说。

她大可以不跑，让宋纯瑛帮忙挡着些，可李缙云不敢，也不晓得要是挡了，待会儿该怎么和宋纯瑛她们几个人交代，没人晓得她是偷溜出来的。

再说……万一……万一就算挡住了，小娘和宝祥他们也瞧出来了呢。

李缙云手都在发抖。